村南旧事

2021-07-09 18:39:30 来源:西部大开发杂志
  小村落横搁在陕北黄土高原一处山脚下,村子南边有一块相对开阔的空地,村里人称之为“南场”。南场北边倚山修建了一排土木结构的队房子,这些房子除了小学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教室外,其余全用来堆放生产队的各种杂物,包括一些农具和村民平时娱乐用的秧歌服、水船和毛驴等道具。土坯房对面有一排牲口圈舍和几孔硕大的土窑洞,窑洞上面是草垛口,旁边的高台上便是村里最大的打谷场。
 
  南场在村子里人气最旺,这里平时可召开群众大会、播放电影或邀请邻村的孙瞎子过来说书。而更重要的是这里有老师为孩子们传道授业解惑,精心把每一个七彩梦想播种在孩子们纯洁的心田,给每一个孩子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每天早晨教室破旧的窗户里总能传出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老师用细麻绳拴住粉笔头在黑板上飞速画出一个精致的小圆圈,然后把圆周均匀分为十二等份,不厌其烦地教孩子们如何认识时间,并语重心长地告诉孩子们每一天从日出到日落就这么十二小段,每一年从春夏走到秋冬也就这么十二小段,千万不可浪费时间,一定要努力学习,争取走出大山走向外面广阔而又多姿多彩的世界,因此南场可以说是村里孩子梦想启航的地方。
 
  每到农闲时节,南场显得更加热闹,村里人总要在这里搞一些活动自娱自乐,而搬水船必不可少。水船看着像一顶带斗篷的轿子,船舷用墨绿色绸缎镶嵌,底端绣有波浪式蓝色软缎花边,精心缝制的两条蓝花布腿盘放在前方的小夹板上,这便是水船最常见、最简单的装饰。大概是号称八百里火焰山的黄土坡常年缺水的缘故,村里人向往大江、大河与大海,总喜欢用江河绿与大海蓝来装点小巧的乌篷船,幻想着苍山如海的北国能嬗变为烟波浩渺的江南。
 
  搬水船只需一个人,可以是体态轻盈的婆姨,亦可是刚健威武的汉子,无论男女在演出时均要表现出风平浪静时的惬意、逆水行舟的艰难、搁浅时的无可奈何、风雨欲来时的飘摇不定以及劈波斩浪时的勇猛刚毅,同时还不能忘记与村民的欢乐互动。整个演出不仅要彰显巨大的艺术感染力和喜闻乐见的艺术特质,还要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在赏心悦目的同时平添无限的遐思迩想,于朦胧中仿佛来到了一个充满阳光、沙滩、海浪与仙人掌的美丽地方。
 
  为了更好地丰富表演形式,烘托欢乐喜庆的氛围,搬水船的时候大多伴随着赶毛驴。赶毛驴是双人戏亦是夫妻戏,女主人所骑毛驴多为黑身段、白嘴唇、大耳朵。赶毛驴的剧情是妻子久未回娘家,由于思母心切,骑着毛驴匆匆出发,丈夫知晓后头戴羊肚子手巾,身着黑马甲、脚穿粗布鞋、手拿拨火棍、嘴刁旱烟锅风风火火赶过来。当看到妻子渐行渐远时,急切地扯起破锣嗓子大声唱道:“老婆子。”妻子闻声扭头脆各生生地回答:“哎!”丈夫继续唱道:“等等儿我。”妻子应声回答:“昂!”“咱们两个一哒里走。”妻子最后深情地一声:“哦”,算是答应丈夫一同前往娘家。
 
  骑毛驴可绕着水船走,亦可在空闲的地方独自辗转腾挪做出各种各样的滑稽动作,其中“卧驮”和“尥蹶子”最为经典。当毛驴行至泥泞不堪的小路时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丈夫不管怎么竭力去推搡,毛驴陷入泥沼左摇右摆无法起立,妻子跟着前仰后合无可奈何,情急之下丈夫用拨火棍使劲抽打毛驴屁股,不料毛驴奋蹄一跃而起,并用后蹄狠狠地踢了丈夫一下,毛驴的尥蹶子惹的众人哄堂大笑。于是搬水船与赶毛驴相互补台、相得益彰,一波一波把演出不断推向高潮。
 
  如果有人觉得搬水船与赶毛驴因参演的人员少只能算作开胃小点,那么扭秧歌绝对称得上是开心大餐。扭秧歌一般在临年腊月或正月十五之前。扭秧歌的演出阵容最为强大,秧歌队加上鼓乐队大致有四十多人,从正月初四开始给家家户户拜年,每到一家,领班率先拉开嗓子唱道:“一进大门朝上看,脑畔上的黄蒿长成椽,辈辈哈来坐大官。”秧歌队的其他人随即应和道:“辈辈哈来坐大官。”随后锣鼓齐鸣,秧歌队按照指挥的手势不停地变换着队形,大花扇舞的暗香浮动。
 
  秧歌队拜年是挨家逐户地走,每走一户村里人都会热情地拿出一些粮油或钱币。作为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而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农民来说,一听到“辈辈哈来坐大官”这句话不觉暗生喜悦,大正月天这无疑是最吉利的话,他们愿意接这个口福,希望下一代能跳出农门做个耀武扬威的县太爷,所以户户出手阔绰。
 
  当秧歌队给每家每户拜完年之后便来到南场进行文艺汇演,全村男女老幼齐聚到这里并合围成一圈静观演出,这时舞龙舞狮悉数出场,搬水船、赶毛驴活灵活现,秧歌扭得花枝乱颤,小山村顿时淹没在节日欢乐的海洋里。
 
  村南趣事远远不止这些,每一个故事都浸润着岁月的芳华历久弥新,而老师的谆谆教导言犹在耳,永远激励自己在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文/蒋仪洁    作者系国家林业和草原局驻西安森林资源监督专员办处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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