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消失,乡愁何处寄托

2021-04-15 16:53:23 来源:西部决策网
  乡愁是什么?在我的心里,乡愁是记忆中永远忘不掉的那几孔老窑洞,乡愁是年少时每天回家爬坡下沟后留下的足迹;乡愁是硷畔上父亲蹲在那里吃饭的背影,乡愁是母亲离别时总是重复的唠叨;乡愁是嘴边老惦记的那口酸菜炖粉条,黄米油馍馍,乡愁是到哪都改不了的乡音……
  
  随着岁月的流逝,当与故乡渐行渐远时才发现,故乡是那么的让人牵肠挂肚,她好似一条剪不断的脐带,与你始终血脉相连。
  
  记忆中的故乡很美
  
  我的故乡名叫侯家沟村,位于革命圣地延安市的枣园镇。当时全村人几乎都姓候,故名侯家沟。父亲告诉我,他是1972年带着母亲从榆林老家迁到这里的,当时只带着一床铺盖卷,几身换洗的衣服就来了。而作为外来户,当时入村还几经周折。后来慢慢熟悉这里后,才逐渐融入到了村集体当中。
  
  后来因为父亲在村里名望好,也能干,还担任了几届村主任。如今虽然已年近70,回忆起过去却依然讲的头头是道。父亲说,当时多亏从老家搬来,不然直到现在我们还有可能在榆林的一个小山村里。后来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相继出生,并在这个小村子里慢慢长大。
  
  记忆中,父亲母亲始终以务农为生,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走的时候带点干粮,饿了随便垫吧一下就算吃饭了,晚上也忙到很晚才回家。当时也有工分制,因为我们家人多,每次父母都要比别人多干一份活。我们兄弟姐妹深知家里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粮食是家里的命根子,无论是刮风下雨、黄沙漫天,父母都是一天不落的在地里干活,如此拼命为的就是让家里能有个好光景,争取不让孩子再像他们一样受种地这个罪,盼望着孩子们早有个出头之日,走出这座大山。
  
  父母的辛劳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记忆中我们家的兄弟姐妹都是大的照顾小的,做饭、洗衣、辅导作业都是互相帮助。穿衣基本上都是大孩穿小了,弟弟妹妹再穿,破了缝缝补补继续穿,当然村里每家的情况也基本如此。有时你也会在村里经常看到有男孩穿的像个女孩一样,有女孩穿的像个男孩。
  
  更值得一提的是,每家大人都在地里干活,家里的猪、牛、鸡啊都留给家中的孩子们,每到夜幕降临,放牛的归来后,各家孩子都去认领自家牲口,那个场景可是壮观。可以想想一个个弱小的身体,牵着比自己大很多倍的牛时,场面还是很有趣的。尤其牛绳不小心掉了后,经常会出现孩子越追,牛越跑的快,倘若哪家的牛误打误撞到庄稼地里,则势必会引起一阵小小的风波。
  
  当然还有山沟沟里拾柴、挑水、看瓜等情形,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尤其记忆深刻莫过于上学。当时村里的学校是窑洞式的,一排几孔窑洞用围墙圈起来变成了学校。因村里学校规模小,只招收1-3年级学生。全校只有一位老师,既是校长,又是老师。在长长的窑洞教室里,每间窑洞里左右分成两长排,一边是学前班的孩子,一边是一年级的学生。当老师给学前班的孩子上课时,一年级的学生自己复习,反之,给一年级学生上课时,学前班的学生上自习。更甚者是,80年代那会,起初上课时学前班的孩子连桌子也没有,只有一把凳子。学生就把凳子当桌子,再搬来几块砖就成为了凳子。更有意思的是,当时交班费不是交钱而是交槐花,春暖花开季节,学生从槐树上打点槐花,称够500克就能充当班费。
  
  当然故乡还藏着更多的儿时记忆:跳皮筋、踢毽子、打弹弓、溜冰、堆土灶、放鞭炮以及买2分钱的冰棍、用玉米换回爆米花,还有为了电视信号,站在屋檐上转天线,全村老老少少一起看电影等等,都成为了内心难以忘却的记忆。
  
  值得一提的还有每年必不可少的秧歌拜年。到了正月初三,便陆续有秧歌队来到村里拜年。每次当村委会大喇叭通知后,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便来到村里最大的一个场地围观。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秧歌队便在领头的带领下,边唱边吹边扭,慢慢的围成一个圈,再从圈里扭出来,时而还有腰鼓来助阵,虽扭得尘土飞扬,却也其乐融融,这也是村里每年最热闹的时候。
  
  除此之外,故乡的蓝天、绿树,故乡的那条河,故乡冬天的厚厚的大雪等都彷佛如精灵一般,驻扎在身体内,时不时的跳出来,让你想起他们。
  
  当然还有知了的叫声、小河的流水声,寂静的夜和满天的星……没有雾霾、没有堵车、没有嘈杂声,纯净甜美便是我那美丽的故乡。
  
  故乡不再是从前的故乡
  
  今年春节,我和许多出嫁的女子一样,按照传统习俗,回了一趟娘家。虽早知道老家已经拆迁,但当真正走到这个曾经魂牵梦绕的故乡面前时,我却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是真的……
  
  只见故乡满目疮痍,没有一丝血色。故乡的路没了,广阔的玉米地也被开发商用砖砌成墙将其围挡起来;故乡的绿没了,庄稼地早已变成了荒地,偶然还能看到一点地膜敷在黄土上,但那里再也不可能长出庄稼来;故乡的人不见了,有的投奔亲朋好友,有的用拆迁款在村子附近购买了楼房,也只有在村子开会的时候才能见到各家的代表……
  
  现任的村支部副书记有一次电话中告诉我,现在我们所在的侯家沟村已和后村的过去称“南窑子”的村合并为一村——侯家沟村,前后两个村子分别成为一组和二组,共同设立一个村委会,我想这可能就是现在所说的合村并居。
  
  而村子的地被征了,以后这里要建什么?据说准备建一个旅游开发区,但至今也没有明确说法,更没有动工,故乡也由此被搁置着。
  
  记得在2018年的7月,因通知村庄即将要被拆迁,母亲便召集我们五个兄弟姐妹从各自工作所在地赶回家办理相关手续,我才有机会在故乡被拆之前得以回家看一看。
  
  当时,顺着再熟悉不过的家乡的路,上了一个坡紧接着又是一个坡,终于来到了那久违的家门口。只见五口石窑整齐排列,在阳光照射下依然意气昂扬;旁边早期的两孔土窑洞里还有很多的农活器具在里面,大夏天进去仍然是舒爽透心。虽然窑洞里因长久没人住,有些杂乱,但那熟悉的土炕、锅台、砖地还是勾起了我太多的回忆。
  
  而回到现实中,一个个刺眼的红字着实扎人心,那就是用红色笔圈出来的“拆”,它出现在每孔窑洞里。听说,所有拆迁的地方都经过测量,还有标号,而这一个“拆”字,却足以毁掉几代人的生长足迹与记忆。在尊重大政策的大前提下,却无法提及情感的寄托。
  
  为了能将记忆留住,我们姐妹几个提议全家人合个影。于是稍做打扮后,我们姐妹兄弟便和父母一起拍下了多张合影,确保每个人的表情都完美。随后自由组合,兄弟和姐妹,姐妹和姐妹,兄妹各自一家人等拍了多个组合照,在窑洞前、在硷畔上,在梨树、枣树下都留下了影像,想以此方式留住更多的记忆。
  
  正如人们常说的,故乡是我们年少时天天想离开,却又走不出去的地方;是我们年老时想回,却可能已经回不去的地方。如今,虽然我还没年老,但故乡已成为想回却回不去的地方了。
  
  合村并居,乡愁何处安放?
  
  有数据统计,自2010年至2020年,我国自然村的数量从360万个跌至270万个,相当于每天消失80-100个村落。这些村落消失后,更多人寄托乡愁的地方也随之消失。尤其是一些极具历史价值的古建筑和民居也在随着村落规模越来越小,距离城镇越远而逐渐以“合村并居”的形式所取代。轰隆隆的机器声推倒的不只是故乡的窑洞,推倒的是更多人的精神寄托。
  
  有人总结说,“地域的故乡,安放我们的身体;精神的故乡,安放我们的灵魂。”说的再恰当不过。
  
  当前国家推出“乡村振兴”战略,我想合村并居也是城镇化发展的一个趋势。因为现有的很多村庄里只剩下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合村后有统一的安置,将村民集中起来,搬进更加舒适的居住区也是很多村民期望的。尤其是能解决很多留守儿童的上学问题。
  
  但我想因为每个地域都有不同的特色,每个村子也有不同的村史,尤其对于很多有着很深厚的历史价值的古村落来讲,深层次的历史价值可能远远超过现有的经济价值和商业价值。在开发过程中,有些村里的庙宇没了、祠堂没了,潜藏着传统文化的元素也都在逐渐消失,倘若如果其父母也不健在了,可能故乡从现实意义来讲真的就没了。尤其是这两年,在城里人抱怨大城市里没有年味的无奈之时,更感叹如今自己的生活已变为“他乡便是故乡”的场景。有人调侃“故乡回不去,城市留不住”,如此感叹还是些许无奈在其中。
  
  面对此,有些村庄也在积极做着努力。陕西安康谭坝是一座拥有百年历史的村落,也是一个因人口减少变为“空心村”的一个例子,为了对村子里的老房子进行保护性改造,这里开始发展民宿,将黄土结构的木屋架换成了原木搭建的新骨架,拆除后的瓦、木椽都被重新利用,通过改造,老房子原有的味道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突出。诸如此类的方法还是值得很多地方不断学习的。
  
  我们也希望故乡在现代化发展进程中,能保留一些传统文化在其中,把根留住。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说的是一份想念;“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谈的是故乡的变化;故乡是清明的一炷香,是中秋的一轮月,是春运时的一张车票,讲的则是对故乡的精神寄托。当有一天我们走得离故乡越远的时候,多么希望还能有所寄托,哪怕是修个村史馆,将故乡的记忆影像留在其中。(文/本刊记者  张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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