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人类文明的精华有一大半在博物馆里,那么将博物馆关闭无异于“封存”人类文明的“证据”。2020年5月18日国际博物馆日当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国际博物馆协会发布的两份研究报告指出,由于新冠疫情,全球8.5万座博物馆陆续在不同时间段关闭,占总数的近90%。
大规模的闭馆,即便用“博物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来形容也不为过,因为变局中不仅包括对“全球近13%的博物馆可能永久关闭”的惋惜,亦包含对“数字化将被大量应用于博物馆”这一行业趋势的期望。
“不打烊”的虚拟展馆
与电影院的处境相似,博物馆的状况也在2020年急转直下,但在过去的一年中,博物馆并未全然在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反而以一种全新的姿态一次次冲上话题热榜。
2020年,中国文物交流中心特别策划了《2020年度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全国博物馆“云展览”影响力评估报告》,《报告》中统计到,博物馆春节期间我国共推出上线展览2000余项,1300余家博物馆开放了在线展览,“闭馆不闭展”将博物馆的海量数字资源重新推到大众面前,“云展览”成了“后疫情”阶段博物馆服务的新形态。
在各类“上榜”的“云展览”中,《全景故宫》互动量达64万次,位列榜单之首;新中国成立70周年流失文物回归成果展——《回归之路》在社交平台抖音上获得用户点赞18.2万次;国博珍藏云欣赏等短视频获赞总量逾198万……
在大众的刻板印象里,博物馆是玻璃橱窗里写满介绍的展品,蕴藏故事的雕像,以及封存在警戒线内的残骸。而时至今日,博物馆的概念丰富了许多,可以是冷藏在街头巷尾冰柜里的神兽雪糕,可能是闪耀在少女眼皮上的敦煌眼影,还能是深夜在被窝里逛完的全景故宫……
文创的火爆程度,从“一支难求”的故宫口红上便能略窥一二,但数字技术在博物馆的应用,却难以与之较量,即便线上展览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早在2016年,我国便相继出台了《“互联网+中华文明”三年行动计划》等有关政策,鼓励发展虚拟博物馆,搭建面向应用的陈列展览专题数据库。
然而虚拟博物馆真正被大量观众认识,却得益于疫情防控。
2020年3月,全世界艺术行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虚拟博物馆之旅、在线观看艺术品等新概念之上,甚至连虚拟现实设备的销售都实现了大幅的增长。
疫情防控期间,国家博物馆官网专门设置了“线上展厅”版块,收录了“伟大的变革——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型展览”“大唐风华”等诸多展览,观众能全景式观看展品,还可以选择“自动参观”,按照设定好的线路观赏展品。
而2020年1月24日起闭馆的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则筹备了线上博物馆系列栏目,通过网络,让大家在线“看兵马俑”。其中兵马俑一号坑全景,利用全景技术将2000张4575万像素的图片,拼接起来形成一幅高达500亿像素的室内全景图,精细展现秦兵马俑一号坑内的所有遗迹。不仅如此,观众可以在线访问到文物遗址空中鸟瞰影像图、高清全景数据、秦遗址三维建模和虚拟复原、专题片、互动小游戏等丰富内容。
可以说,疫情带给传统博物馆的冲击是有目共睹的,但相对于之前博物馆数字化转型的“不温不火”,疫情也算是“一臂之力”。
“数字孪生”与“文物替代”
在维基百科中,“虚拟博物馆”一词被解释为:以“数字化”的方式,将各种器物、标本及文件等典藏资料,以高清晰度扫描、数字化拍摄、三度空间模型虚拟制作等技术加以数字化与存储,并透过网络完整呈现实体博物馆所应具有的展示、收藏、教育和研究等功能。
概念听来乏味,但我们却还是看到了一个被反复提到的词语——“数字化”。
众所周知,博物馆的日接待量是有限的。据了解,敦煌莫高窟景区一天最多接待游客6000人。即便是在疫情防控常态化的2020年7月份,北京市依然规定博物馆的日接待量不得超过日最大承载量的50%,瞬时流量不得超过其最大瞬时流量的20%。
而数字化就能很好地解决这些问题,数字技术可以将被锁在橱窗中的文物“释放”。得益于我国移动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抓住了数字化变革的博物馆们,正在让自己成为“媒体”。
三峡博物馆2012年完成了馆藏老照片的数字化,2015年完成了馆藏古籍数字化。三峡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表示,每次做古籍研究,都要把古籍取出来,他们都很心疼,但把纸质资料数字化,既可以保护文物,尽量减少或避免翻阅纸质资料,又能方便职工查询利用。“虚拟展虽然从技术上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却能最真实反映展览(文物遗址)原貌。目前,虚拟展无论是在对观众提供展示服务方面,还是在资料留存方面无疑都很有价值。”
回溯博物馆的历史,从仅面向“小众精英”到人人都能从手机中看到馆藏文物,博物馆也经历着从单一到多元化的发展,与互联网科技公司合作,是博物馆逐步走向商业大众的重要一步。
2012年1月4日,百度百科正式上线了数字博物馆,而迄今为止,百度百科博物馆计划中一共上线了333家博物馆,用户可以通过选择博物馆——展览——藏品等链接,模拟现实中的参展顺序,每件藏品点击后都会配以放大图片,语音讲解,和VR模型。
相较于百度,腾讯与博物馆的合作更为深入,2019年,腾讯博物官开放平台将开放线下导览、线上展览、内容推广、用户互动,以及大数据分析五大核心能力,为博物馆提供全面的数字化服务。基于腾讯博物官开放平台,任何一家博物馆都可通过该开放平台,自主申请平台账户,定制专属的数字博物馆。
应用数字技术“孪生”出文物,无疑贴近了普罗大众与束之高阁的文物间的距离,因此有观点认为,数字技术给博物馆带来的变化,堪称又一场“文艺复兴”,而这些看似突如其来的改变背后,是不断成熟的数字技术,以及博物馆们悄然浸入的商业觉悟。
学会“讲故事”
“商业觉悟”,这个词似乎听起来与曾经用于收藏、研究和保管的博物馆功能是格格不入的。
曾任职于上海博物馆教育部主任的陈曾路表示,“过去,博物馆高高在上,是‘文化殿堂’‘历史宗庙’。但在这个时代,博物馆不能继续高傲。”
即便有这样的觉悟,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毕竟博物馆内充斥着“密集的碎片化信息”,很难不让人感到疲惫,而我们把对博物馆的“不感冒”统统归结为“博物馆疲劳”。
1916年,学者吉尔曼提出了一个概念——“博物馆疲劳”(Museum Fatigue),主要指观众在参观博物馆的过程中逐渐出现的精力耗竭,注意力涣散,认识活动机能衰退,产生疲劳感的现象。
年轻人真得对博物馆不感兴趣吗?似乎也不见得。
早在2006年,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AMNH)和20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合作的电影《博物馆奇妙夜》获得了不菲的票房成绩。电影讲述了一个倒霉的博物馆保安不知不觉触动了一件文物,导致一个被禁锢几千年的生物被释放了出来,带来全城的混乱。
这个在博物馆取材的故事,使观众恍若穿越了时光隧道,进入了一个融合了历史、传说、童话、自然的奇妙世界。这时,博物馆成了一个微观的世界,成了一部浓缩的人类文明史。
电影的成功亦让这些静态的博物馆有了无穷的想象空间和奇幻色彩,也让更多的观众对真实的博物馆产生好奇。随着《博物馆奇妙夜》第二、三部的上映,美国史密森尼博物馆群和大英博物馆也加入了进来。
放眼国内,亦有鲜活案例。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纪录国际传媒有限公司制作的文博探索节目《国家宝藏》,迄今为止共上线了3季,豆瓣评分均在9分以上。
通过电视呈现的手段让“国宝”文物“活起来”,不仅是一件陈列品,而是能够让观众感受到“生命”的文化传奇。
在西安交通大学人文学院特聘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蔡萌看来,“不论是电影,还是综艺,都是数字技术的一部分,而这些成功案例背后都反映出博物馆在功能和心态上的转变:相较于曾经的‘傲慢’与‘吝啬’,如今博物馆不再只把文物当作中心,而是更强调对人的关怀,注重参观者的感受”。
2020年10月底发布的《“十四五”规划建议》中,“文化”被提到47次,“创新”被提到51次,这意味着,作为文化生产单元的博物馆,也应有新作为。
数字技术的参与,正在打破博物馆的围墙,拓宽博物馆的边界,数据的“复用性”令文物获得了更高的“自由空间”,创新的故事叙述方式使人类的历史愈发“生动”起来。(文/本刊记者 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