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洛南，地处秦岭南麓东段，因在华山之南而又名华阳。秦岭嶂其北，蟒岭踞其南，黄河的支流洛河穿中而过，是典型的“两山夹一川”之地。行走在洛南，宛若走进了恬静和谐的山水画卷，独享一方宁静与悠然。起伏的山峦勾勒出秦岭最壮美的轮廓，清澈的溪流奏响了洛河最动听的乐章。群山逶迤，峰峰相连，溪水潆洄，草木葱郁，隔绝了外界的繁华与喧嚣，却在山水田垄间倔强地生长出无数耿直厚朴的文人墨客，又被誉为“散曲之乡”“诗词故里”。

　　

　　犹记年少时在故乡的河堤溪岸边游玩，经常邂逅吆牛而归的老叟和砍柴小憩的樵夫，闲谈话题抑或地理人文，抑或历史轶事，抑或诗词歌赋，见解独到，令人由衷赞服。

　　

　　离开故乡已近二十年，古城西安求学，黄浦江畔从戎，风雪国门戍边，再回到西安落根。走遍大江南北，跨过名山大川，醉里不知身是客，我逐渐淡忘了她。每年回乡的日子也屈指可数，更来不及细细端详故乡容貌的变迁。我似乎成了她的过客，她也成了我难以触及的远方。在辗转奔走的日子里，故乡的记忆在头脑里慢慢剥落和褪色，不再丰腴和立体，变得平面而单调。但在风雪边关的界碑旁持枪站岗时，看到一抔黄土上青翠欲滴的幼苗，在人群络绎的地铁站里孤独彷徨时，看到广告牌上一弯涓涓细流冲刷过山涧图片，足以让一份感情在心底悄悄地氤氲升腾。我想，那是故乡在我灵魂深处深处埋下了一粒萌动的种子，我生命的根系还遗留在那个曾培植了我人生梦想的世外桃源。

　　

　　人的一生都在漂移，灵魂居无定所，孤独得如一只草原上疾行的狼。我开始用一种苍白的回忆来追忆故乡的羊肉泡馍、肉夹馍、洋芋糊汤和玉米面搅团。回忆无休止地拍打着灵魂休憩的青纱帐。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在无声无息、不疼不痒中被抽干血液般的苍茫与无力。

　　

　　再次回到故乡，是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第二天清晨，雨撒泼够了，收住了奔流的雨帘。太阳把万丈光芒抛进了县城的角角落落。南门口农贸市场卖油泼面的夫妇动作依然娴熟，烧煎的油带着火苗儿泼倒在红灿灿的辣椒面上，嗞地升腾起了一缕浓烟，油泼面的香味迅速在温润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修理煤气灶电饭锅”的叫卖声在巷子中回荡，修理工人跨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穿梭在居民楼箍成的小道上，秦腔秦调，韵味悠长。戴着草帽的农人，挑着担子，筐子中的西红柿红得惹人喜爱，落蒂的地方还不断涌出剔透的汁水……

　　

　　沿着馒头山拾阶而上，整个小城的容貌慢慢呈现在眼前。馒头山是特别的，山势不陡，荆棘绝少，四面均可以辟径而攀。山顶椭圆，可以容纳足够的人站在山上俯瞰全城。燕子已经寄居于农人的屋檐下，史书上“九燕扑馒”的景观已不复存在。山因有了人的踪迹，有了人为的改造，潜移默化中便有了与众不同的性情，修炼出独树一帜的气度与涵养。馒头山就是这样，仓颉雄伟的塑像高耸而立，气宇轩刚，所创的二十八字镌刻在青石上，虔诚的香客络绎不绝，为馒头山凝聚着浓郁的文化气息，散发着氤氲的书卷墨香。

　　

　　俗话说：“人生百味，皆需品尝，味蕾深处是故乡。”顾不上惺忪的双眼，一头扎进了老宋家的羊肉泡馍馆。这种古老的食物支撑着陕西人思乡念祖的情节。奔走他乡，时间冲淡了记忆，对小城的一切都模糊了，念念不忘的却是这一海碗的泡馍。红烫烫的羊油辣子，香喷喷的羊肉，还有滑而不腻的粉丝，就着大蒜大口大口地吞咽，那才叫痛快。大汗淋漓也不停箸，三两分钟海碗就底朝天了。砸吧砸吧还在过瘾的唇舌，打个饱嗝孑然离去，心满意足不可言喻。

　　

　　我不敢去打扰小城的清静，沿着307省道一路向东，一路美景应接不暇。山腰的云雾仿佛洁白的哈达，蹁跹环绕，让山水更显清新空灵。抬头满眼尽是苍翠的绿，不远处点缀着一片片争奇斗艳的野花，鸟鸣声声，花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沉醉其中。道路两旁的柳树枝条被雨水洗得发亮，每一片叶子都散发着勃勃生机，每一丝脉络中都承载着秦岭饱含深情的馈赠。苍鹭优雅地挥动羽翅，从车窗前蹁跹而过，清水绿岸，鱼翔浅底，宛如人间仙境。

　　

　　太阳偏西时分，天空的云层又渐渐聚拢，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路过景村、古城、三要，每个村镇用喇叭循环播放着预防暴雨灾害的预警信息，一身泥泞的镇村党员干部紧急敲开每户村民的门，将居民转移到安全的集中安置点。

　　

　　“老人家，现在日子过得好吧？”路过一个安置点，我主动和一位老婆婆拉起了家常。

　　

　　“好得很呐！村上了岁数的老人都有养老补贴，孩子上学没有学费，农民种地不交公粮，看病还有合疗报销。今年雨水多得出奇，政府提前把乡党们安置到地势高的住所，发的方便面、矿泉水都是免费的。为了调节生活，每顿饭还都有烩面片、稀饭和馒头。感谢共产党！感谢人民政府！”老婆婆脸颊上沟壑纵横但精神矍铄，每一条皱纹里都绽放着难以掩藏的幸福，笑起来像一朵深秋里盛开的雏菊。

　　

　　看着幸福而淳朴的笑脸，我的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欢喜。是的，故乡在变，乡亲在变。我的故乡伴随着民族复兴的脚步，在新长征路上将变得越来越好。

　　

　　望故乡，前路如诗，风景如画。（文/杨国良）

　　

　　作者简介：杨国良，生于陕西洛南，现居西安。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多家报刊杂志，出版报告文学《大风起兮红旗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