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唐朝

2020-07-29 17:23:12 来源:西部大开发杂志
  在一次聚会上,日本汉学家池田大作与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兴致勃勃地谈起了华夏文明。池田大作即兴问道:“阁下如此倾情古老的神州大地,假如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生活在中国这五千年漫长历史中的哪个朝代?”
 
  汤因比略作思索,回答说:“要是出现这种可能性的话,我会选择唐代。”“那么……”池田大作试探地问:“你首选的居住之地,必定是长安了。”
 
  不只是汤因比对唐朝如此青睐,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鲁迅也曾为了一睹“唐朝的天空”,于1924年专门“去过长安”,亲身体验。
 
  是啊,唐朝终究是个伟大的时代。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仁人志士都对这个叫做“唐”的王朝倾心不已。它的雄健强盛,它的崇尚功名,它的奋发高蹈,它的醉卧沙场,它的剑胆琴心,它的纵情豪饮,它的绵绵长恨……梦回大唐,其实就意味着对一种生活状态,一种价值追求,一种精神境界,一种理想模式的向往与探询。
 
  在著名网络作家“骑桶人”的小说中,唐朝、长安这样的字眼无数次地出现。他在小说中讲述了一个关于唐朝长安大兴善寺的故事:“在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之前,传说就已经在长安城里流传了。人们说他是不死的,他的生命甚至比长安城更为久远。他仿佛是长安城的某种象征,他与长安城一样古老、神秘、冷峻,唯一的不同是长安城是巨大无边的,而他却仅仅是一个人。”长安城究竟大到了什么程度?据史料记载,唐长安城面积达84平方千米,是汉长安城的2.4倍,明清北京城的1.4倍。比同时期的拜占庭王国都城大7倍,较公元800年所建的巴格达城大6.2倍,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都城之一。
 
  壮哉,唐朝!
 
  梦回唐朝,带给人最大的感触是:大唐帝国胸襟天下的恢弘气度……
 
  在政治上,有“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其磅礴壮观、雄视天下的煌煌气象,古往今来,为大唐帝国所仅见。
 
  在军事上,有“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擂鼓动山川。”其挥斥风云、气吞山河的威武气势,堪称冠盖古今。
 
  在外交上,有“受命辞云陛,倾城送使臣。始觉儒风远,殊方礼乐新。”其泱泱大国使于四方的盛典仪式,何逊于当代?
 
  在文化交流上,有“上国随缘住,来途若梦行。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大漠无兵阻,穷边有客游。”其沧海漠野不以为险阻,熙然绥然,近悦远来,俨然一派抚有四方、天下大同的坦荡风姿。
 
  在当今交通便利、地球已凝聚成村落的信息时代,人们想无拘无束地面对天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生活在大唐帝国鼎盛时代的国人却早已从心理上超越了时空概念的约束——“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唐朝之所以堪为“大唐”,首先在于其朝野臣民心理上的包容天下,广大无边。这种心理作用于人生,则呈现为举国上下普遍持有的积极进取、通达乐观的人生态度。尤其是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千古名句,留给后人的不单是引发心灵共鸣的慨然激赏,还有行迹天下、心胸旷达,何患得失于一时,方不负大唐帝国抚有四海、天涯为邻的赫赫声名的远大抱负!这种人生态度,又演绎为大唐帝国重征战、轻生死的勇毅和浪漫:“男儿本自任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豪迈、勇敢、一往无前!即使是艰苦战争,也壮丽无比:“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即使是出征远戍,也爽朗明快:“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在日常生活中,即使贬官迁谪,也有同僚相勉:“嗟君此别意如何,驻马衔杯问谪居。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即使落第才子,也有挚友诤言:“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遂令东山客,不得顾采薇。吾谋适不用,勿谓知音稀。”即使失意独酌,也是另一番气派:“闷向酒杯吞日月,闲将诗句问乾坤!”
 
  唐诗中流传至今的一则故事,颇能说明大唐帝国朝野上下的价值取向。郭震少有大志,曾作《宝剑篇》托物言志:“何言中路遭捐弃,零落飘沦古岳边。虽复沉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武则天阅览后之所以大为赞赏,就是因为诗中透射的不甘沉沦、渴望建功立业的英雄气概,正是大唐帝国奋发强盛的内在动力。
 
  据史料记载,在唐朝统治的万花筒般的三个世纪中,几乎亚洲的每个国家都有人曾经进入过唐朝长安这片神奇的土地。在前来唐朝长安的使臣中,最显贵的人物是波斯王伊嗣俟三世的儿子、萨珊王朝后裔卑路斯。7世纪时,萨珊波斯还是唐朝的一个弱小的保护国。在外国使臣中,有许多使臣的地位并不像卑路斯那样高,但是他们也如同卑路斯一样,为了各自所代表的兴盛,或者是衰落的王朝的利益,到唐朝来乞求恩惠。来到唐朝的僧侣中不仅有大批佛教僧徒,也有许多信奉各种不同宗教的波斯僧侣,例如祆教徒。太宗贞观五年,唐朝在长安为祆教徒重建了祆寺;景教徒也为在贞观十二年建立了一所教堂而感到荣幸;武则天时代,摩尼教徒则将摩尼教怪诞奇异的教义带到了唐朝宫廷。
 
  但长安最负盛名的仍是从印度“海归”的玄奘所主持的大慈恩寺,高宗李治对这个被授予佛教界最高称号“三藏法师”的出家人尊崇备至,以至于玄奘圆寂后,在大明宫望见玄奘墓地的高宗,时常思念感伤,于是在公元669年敕令把玄奘迁葬于樊川少陵塬上,同时修建了舍利塔和寺院。今天,这座纪念玄奘的寺院叫兴教寺。
 
  长安城内人文荟萃,奇货云集,突厥王子仔细揣摩着来自印度的珠宝商的神情举止;日本的参拜者则以惊奇的目光凝视着粟特的商队。爱德华·谢弗在他的著作《撒马尔罕的金桃》一书中曾讲到:一个阿曼的犹太商人从唐朝带回了一个黑瓷瓶,瓶子上盖着金盖,里面放着一枚黄金制作的鱼,鱼的眼睛是用红宝石镶嵌成的,瓶子里还添加了质量最上乘的麝香。光是瓷瓶里盛放的东西的价值就达5万第纳尔。他们中也有些是为了寻求知识到大唐长安来的,这些人的表现可能就要谦恭得多。他们的态度与年轻的遣唐使是一样的——为了能够准确地翻译汉文经典著作。
 
  公元743年,唐玄宗李隆基和杨贵妃的时代。在今天西安东郊长乐坡下兴建了一座人工湖,时名广运潭,这个湖其实就是一个货物转运潭。
 
  唐朝人喜欢说的一句俗谚叫做“南舟北马”,但是在这一年,以马代步的长安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看到来自全国各地的船只都汇集在了这个转运潭里,船上满载着税物和各地被指派向朝廷进献的土贡——来自北方的红毡鞍鞯、来自南方的略带酸涩的红橘、来自东北的用粉红色丝绸作为缘饰的毛织物以及来自西域的深红色的绛矾……所有的货物都被换装到了小斛底船上,后晋刘昫在他的《旧唐书》中记载:“驾船人皆大笠子、宽袖衫、芒履,如吴、楚之制。”
 
  那时候长安城有东、西两个大市场,每个市场里都有许多坊。东市坐落在贵族和官僚住宅区附近,这里没有西市拥挤,环境比西市安静,场面也更奢华;西市则更嘈杂,更大众化,西市还是处决犯人的地方。每个坊都被货栈所环绕,而且都有自己独特的商品种类和一位“行头”。依照唐朝法令的规定:每个集市都要陈列出写明其专营货物名称的标志。
 
  唐朝中期以后,茶叶商人特别受到消费者的欢迎。新的饮茶风尚并非仅仅在汉人中流行,据说,来到长安的回鹘人在办事之前,第一件事就是驱马前往经营茶叶商人的店铺。或许,我们今天在西安街头看见的云南普洱茶,在那个时代,经过秦岭的栈道也已经来到长安。
 
  今天,西安人口中的“坊上”已经专指北院门一带了。但在当年,在盛唐长安有着108个坊。这些坊,西起今天的高新区,东到浐水、灞水,每日的市场熙熙攘攘,香车宝马,美人才子如云烟般到来又离开。
 
  西影著名导演芦苇曾经有一部叫《秦颂》的作品,我认为,这位中国最优秀的、主导《西夏路迢迢》的著名导演,应该再创作一部《唐颂》。
 
  梦回唐朝,是因为那个时代无所畏惧无所顾忌地引进和吸收,无所束缚无所留恋地革新与创造。如果以艺术精神为例,那么,西汉是宫廷皇室的艺术,以铺张陈述人的外在活动和对环境的征服为特征;魏晋六朝是门阀贵族的艺术,以转向人的内心、性格和思辨为特征;而唐朝则是对有血有肉的人间现实的肯定和感受,憧憬和执著。一种丰满的、具有青春活力的热情与想象,渗透在唐朝的文艺与生活中。即使是享乐、颓废、忧郁、悲伤,也仍然闪烁着青春、自由和欢乐。象李白那样笑傲王侯、蔑视世俗、指斥人生、恣情任性,动辄“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甚至“我且为君捶碎黄鹤楼,君亦为吾倒却鹦鹉洲”,甚至杨国舅磨墨、高力士脱靴的传说故事,只有在唐朝才能成为现实。
 
  现在,随着“唐皇城复兴计划”的实施,穿上“唐装”的西安古味更浓。典型代表有中国第一个唐风广场——大雁塔广场、中国第一个唐诗博览园、第一个全方位展示盛唐风貌的大型皇家园林式文化主题公园——大唐芙蓉园,向人们演绎了一个活生生的大唐盛世。中国最大的素食斋——大唐素食坊里,高僧的题字、风格独特的膳食……
 
  长安是祖先居住的地方。祖先们安贫乐道,他们说,长安是个好地方啊。于是他们栖息在长安岁月灯火通明的大明宫,演绎了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像一只鸟,无数洁白的羽毛一样一片一片飘下来。唐代是中国封建社会最辉煌的时代,当然也是祖先们生活最富有的时代,秀才骑着驴上京赶考,女子在灞水边浣衣,她们的语言似流水般温润……
 
  梦回唐朝,从本质上来说,是追溯“过去传到将来的回声”,是感知“将来对过去的反应”,是寻求精神的洗礼与思想的超越,是对所肩负的历史使命的揭示、阐释与唤醒。因此,读懂了长安,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如果让英国的汤因比再活一次,他竟愿舍弃伦敦而就长安的个中真谛。(文/王遂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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