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人：伊弟利斯·阿不都热苏勒，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原所长，罗布泊小河墓地发掘领队，曾参与新疆尼雅、楼兰、“小河墓地”及克里雅河流域等重大考古发掘和研究工作，是中外学者中进入新疆罗布泊地区及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次数最多的人，也是新疆唯一的维吾尔族石器时代考古专家。

 

　　1900年发现楼兰古城

 

　　我们在罗布泊发现的小河墓地，并且做了发掘，它是一个典型的生殖崇拜，是小河人神圣的死亡者殿堂。但是在4000年到3500年的小河墓地之后，在1900年，又发现了楼兰古城。

楼兰

 

　　楼兰古城和小河墓地是什么关系呢？小河墓地是青铜时代，而楼兰古城是汉晋时期的一个古城，也是我们丝绸之路南道上的一个古城，它正好处在丝绸之路东西文化交流的一个枢纽地带。

 

　　通过对楼兰古城的发现，我们了解到楼兰古城房屋的居住形式和整个社会的结构，我们发现有佛塔，有三间房，还有一些不同规格的木骨架的一些建筑遗址。

 

　　而且通过发觉，我们发现楼兰的佛教遗址不仅仅是佛教，还有各种有犍陀罗形式的佛教，受键陀罗艺术的影响，受希腊文化的影响，也有东边中原地区的文化影响，都在这体现了。

 

　　更进一步说明，作为丝绸之路东西文化交流的一个枢纽地带，我们在这见证了很多遗物，不仅仅是从汉晋时期的一些墓葬中，发现了很多丝织品的衣物，比如尸体上穿的一些衣物，都是典型的中原地区汉式服饰的样式。

楼兰出土的汉式服装

 

　　墓葬形式也是一样，都是竖穴，墓室是窖隆顶的墓室。而且我们发现，他们是典型的中原地区汉式的彩绘的棺，有朱雀玄武，卷云纹的棺具。还发现了很多的汉文木简，也有佉卢文的木简。

 

　　楼兰文明可以追溯到1万年前

 

　　前面我们讲过楼兰美女，实际上楼兰美女是1980年在铁板河发现的，她是在一个雅丹台地上，她的年代，后来我们经过多次测定，定位在3800年，包括太阳墓地、古墓沟，都是3800年。

 

　　后来我们又发现了小河墓地，进行挖掘，它的下层是4000年，上层3500年，而且它都是同一个文化类型，后期发现的楼兰是从东汉到晋这个时期，相差年代2000年，有个断档。

 

　　虽然断档，我们经过多年的调查、考察，一直没发现这段时期内人类活动的遗迹，什么原因？是气候的变化，或者是后来气候转变了，人又逐步迁移到这了。

 

　　2010年，在我去小河进一步做调查途中，又发现了一些陶片，而且这些陶片是彩绘的，还有一些刻纹的陶片。这种陶片，我们在塔克拉玛干克里雅河流域下游有发现，这个距今有2500年到3000年左右。

楼兰壁画墓

 

　　但我们仅仅是发现了这些陶片，人类活动的其他依据没有发现，这当然还有待于再进一步做工作。

 

　　实际上，在汉晋时期，楼兰地区作为丝绸之路南道，不光是楼兰，除了楼兰以外还有很多城，比如楼兰西南边距它50公里，我们叫海头城，当时它编号是LK,它旁边还有一个LL城，在楼兰附近还有一些城叫LE城。

 

　　在这个区域里人类活动分布非常广，汉晋时期，甚至到魏晋时期。就在小河的西北边六公里左右的地方，我们又发现一个城，我们叫L型城，也做过测量。

 

　　而且通过这个，我们发现，除了东汉到晋的楼兰古城之外，其实后期人类可能还在走这条路，但是已经很难了。

 

　　1980年，在楼兰的东边，我们曾经在考察当中，在这一处发现了很多的钱币，有900多枚唐的开元通宝。

 

　　说明过去楼兰废弃之后，还有人在走，到了唐朝时期，作为商道可能还在走，钱币可能掉到这了，或者人由于荒漠无水人死了，钱撂这了。

楼兰出土漆盘

 

　　楼兰文明可以从整个大楼兰，或者是整个罗布泊这么来讲，其实在早期，罗布泊地区就有人类在这儿生存。而我前面讲到我们采集到的大量的石器、新石器，可以追溯到1万年。

 

　　当然，到了后期，一部分人可能从欧洲高加索这一带迁过来，还有一部分人可能本身就在这儿生存，是原住民，再加上东亚、南亚这边人也逐步往这边迁移，在这融合，这种情况是有的。

 

　　楼兰曾是东西文化交流的枢纽地带

 

　　楼兰的名称，主要是通过楼兰古城发现的。在东汉时期，作为丝绸之路南道，作为东西文化交流的一个枢纽地带，东汉政府在这建立，作为中原地区的商道，既是丝绸之路的一个通道，也是匈奴当时争夺的一个区域。

 

　　后来建了楼兰城，在公元77年又改名鄯善古国，鄯善古国当然管辖范围更大了，包括若羌，甚至到于田这一带当时都属于鄯善国的管辖。

楼兰东部途中发现开元通宝

 

　　所以，可以看到中原的很多文化在这，中原地区的漆器在这有发现，丝绸、锦更不要说了，但是西边的东西也在这有发现，因为很多西边的香料，很多文化东西，也都是通过楼兰这地方传入到中原地区。

 

　　所以在这里，从人种上的融合、文化上的交流各方面都在这能碰撞。

 

　　丝绸之路南道，包括楼兰、尼雅、于田，尤其是佛教的传入，东西文化的交流，尤其是尼雅通过发掘发现了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护锦，都在这有体现。

 

　　丝绸之路，我们只能说是官方的，其实之前可能就有玉石之路，商业之路，这就是为什么和田的玉在殷嘘又被发现，那个时候并没有丝绸之路。

营盘出土漆盒

 

　　我们所讲的丝绸之路只是张骞出西域以后，回到中原。他汇报了这些情况以后，是官方的丝绸之路开始，这个地方逐步变得很重要，西汉、东汉政权就开始派人逐步往这边，收复这些地方，之后再管属这些地方。

 

　　所以最早在这建西域长史府、西域都护府，到汉朝政府，还安排的有一定的护卫兵，就是护送这些丝绸之路商道上的人，从这个绿洲到那个绿洲，就是从这个小的国家到那个小的国家来护送这些人，当时政府已经来管理保护。

 

　　楼兰消失之谜？

 

　　当时楼兰地区，由于人口的不断增长，河水也不断被截流，导致楼兰逐步废弃，这有很多原因。通过发现的一些文书，上面也体现了当时由于上游不断截流，河水不是很合理利用，而导致水源不足。

楼兰典型汉室彩棺

 

　　再加上整个楼兰地区，包括丝绸之路南道，发现的一些遗址、城址，都是大量使用周边的胡杨来做房屋建筑。

 

　　而且甚至它的房屋结构、基础也都是用木头来做的。房屋建筑结构我们讲木骨架建筑，它就是用木头来做成框架，之后砸成篱笆墙再抹草泥，建成这种房屋。

 

　　它的房屋结构也是非常讲究，平民的一些房屋比较简单，但是富贵人家的房屋建筑结构就非常宽大，而且分前室、回廊、储藏室、后室，有冬天住的房子，有夏天住的房子，而且门框都有雕刻的花纹，这种建筑很讲究。

楼兰典型汉式彩棺

 

　　所以从发现的文书当中，也体现了后来有了一定的法律规定，比如说你要连根砍伐一棵胡杨，那就罚你一匹马；要是把粗一点的胡杨砍伐了，罚你一匹牛，这也可以说是目前我们所看到的最早的森林法。

 

　　导致楼兰后期废弃的原因这个问题，大家有各种说法，有的说是因为战争，还有一种说法，是由于瘟疫，通过这些年的调查发掘，我们认为人为的因素是占主要的。

 

　　为什么这么说？我刚讲到了，它的建筑用料全部是胡杨木，肯定是要在就近进行一些砍伐，建造一些房屋，再加上到了后期，到了魏晋以后，孔雀河的上游，包括焉耆地区，或者说焉耆盆地周边不断的人类的繁衍，人口的增长，需要大量的开垦荒地，也需要截流。

楼兰典型汉室彩棺

 

　　所以，孔雀河的水和塔里木河的水，就不能注入罗布泊，也不能流入楼兰，由于水源不足只好迁移，所以导致最后楼兰消失。目前来看，根据所发现的一些文书，到公元4世纪，基本上人类就逐步迁移了，再加上气候的变化，这也是一个因素。

 

　　所以，人为对植被的破坏，导致环境的变化，水源的截流，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这应该对我们现在敲响一个警钟。

 

　　而且我们也知道罗布泊最后的干枯是在1972年，这都是因为主要注入罗布泊的两条河，由于上游不断的截流，导致水源不足，最后导致整个罗布泊的干枯。

 

　　我们知道罗布泊湖的整个面积是10万平方公里，事实上整个罗布泊地区的面积应该是20万平方公里。

营盘古尸

 

　　导致荒漠、导致罗布泊的干枯，我们不只能说是因为战争，或者是因为瘟疫这一类，更重要的因素就是人为的破坏。

 

　　所以我们在丝绸之路南道，只要发现城址，而且在城址周边两、三公里范围之内，看不到干枯的胡杨，反而离它更远的地方，人类基本居住少的地方，有大量的、大片的干枯的胡杨，有的胡杨甚至有1米5的直径。

 

　　我举个例子，2008年，我在塔克拉玛干发现了一个早期的墓地，我在塔克拉玛干腹地走了13天，从沙漠公路就是现在的塔中的沙漠公路走出来，当时走了13天，200多公里，我过了80条古河道，一个干枯的胡杨林，走了三天才走出来。

 

　　可以想象，这些包括塔克拉玛干、包括罗布泊，早期生态环境是非常好的，而且有大量的芦苇，小型的湖泊，所以导致这些丝绸之路南道小的国家最后废弃，和人类迁移的原因，都跟人为的因素分不开。

楼兰采集东汉弩弓

 

　　这些地方我都跑过，只要是有城的地方，方圆两公里周边，因为大量的砍伐，基本上看不到胡杨，但是你离开这两公里之外，只要遇到胡杨，都是成片成片的。所以他们只能就近取材，这样的话就导致周边植被的破坏，环境逐步的变化。

 

　　我们举个例子，现在沙漠公路，这是世界之最，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间开一条路，而且现在也是通过滴管以后，公路两边种植的红柳，就起了固沙的作用。所以植被的破坏很严重，包括前几年，为什么塔里木河的水要往台特玛湖注入？因为台特玛湖已经干枯了，再不注入水，罗布泊和塔克拉玛干就会被连上，就会成为世界第二大沙漠，将来罗布泊和塔克拉玛克连上了，将来再进一步恢复生态就很难。

硬盘出土玻璃器

 

　　这是我们在九届全国人大会上提的议案，就说塔河再不往下游注水，整个这些地区都要荒漠了，随后国家批了一百多个亿，整治塔河。

 

　　这几年，台特玛湖的水鸟、湖泊、植被已经恢复的相当好，包括现在36团那一片也都形成了湖。所以不重视生态环境的保护，后来无论再花出多大的代价，恢复是都很难的。

 

　　而且在1980年，我们在罗布泊地区调查的时候，当地的老人告诉我们，在罗布泊地区调查有干枯的芦苇地，你们千万不要在芦苇地底下烧火，他说如果着火了，不及时把它处理，它会从芦苇根底下往上烧，一烧可以持续3、5年，可想当时的环境是多么好。

 

　　新疆是多元一体的民族文化交流地

 

　　新疆通过从上个世纪到现在的不断考察，也包括早期西方人的一些考察，比如斯文·赫定、斯坦因还有日本人大谷探险队的一些考察，以及俄国人、德国人的考察，当然，我们自己中国考古工作者早期也有一些考察。通过这些考察，在新疆这块地方，作为现在我们讲的一带一路、丝绸之路，是东西文化交流的非常重要的一个区域。

 

　　在历史上，也包括在丝绸之路之前，它就有从西边与东边的一些交往，比如说玉石，早期的商道就有交流贸易。针对新疆这个区域，目前来讲，通过考古，通过历史记载，它是非常重要的，这其中也包括塔里木盆地，包括罗布泊地区。

 

　　从考古发现来看，新疆这个是一个多人种、多民族、多宗教、多文化的地方，包括西边的希腊文化，佛教的键陀罗艺术、希腊艺术，都在这有体现。

 

　　中原地区的建筑方式、建城的方式，古代城池建筑方式，包括古代的埋藏习俗，也都是通过交流和人类不断的迁移，都在这有所体现。

 

　　最终体现的是一个多元一体，这也体现了中华民族形成的重要特征，即一个多元一体的民族文化，通过互相建立、相互接纳、互相融合，推进了社会的发展，在发展之上更加繁荣，更加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