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SARS期间,我国旅行行业曾遭受过一场始料未及的“紧急速冻”。数据显示,2002年11月至2003年7月,中国确诊SARS病例7429例,死亡病例685例,死亡率高达9.2%。疫情之下,人们的出游大幅减少,据统计,2003年的国内出游客流同比下滑了13%,整体旅游业的收入增速降低了28%。
2020年1月,查攻略、订机票、订酒店……无数中国居民为即将到来的春节旅游黄金周翘首以盼。2月下旬发布的《中国旅游消费大数据2019》中显示,居民旅游消费占消费总支出比例甚至达到18.8%。与2003年相比,今天的旅游业俨然已经成为“消费刚需”。
如果说2003年的SARS仅仅使旅游业被迫按下了“暂停键”,那么这次传染性远高于SARS的新冠肺炎疫情,无疑让近些年稍有起色的文旅产业进入了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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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冰封”的文旅市场
从“西安年·最中国”开始,春节文旅活动带给西安的火红人气就不断蹿升。同往年一样,2020年春节前夕,西安街头早早竖起了“中国年·看西安”的广告牌,新闻媒体每日翻滚报道着自2019年12月31日启动的301项文化旅游活动。临近过年的西安街头人群熙攘,不断逼近的黄金周催促着整装待发的游客打包行李,满是春节活动预告的广告提醒着商家备足商品库存。
然而,精心策划的一切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叫停。2020年1月24日,西安全面暂停了经营团队旅游及“机票+旅游”等旅游产品,据官方统计,截止到2月下旬,陕西省旅行社共取消团队游客82546人,境外游客全部返回;全省星级饭店应对疫情停业206家,半营业72家,正常营业29家;取消或延期各类文化活动2619场次,文艺演出1856场次,营业性演出活动500场次。
这种“波及”在多数以文旅产业为主的西部地区并非个例。据不完全统计,疫情对四川省文化旅游业造成的损失将超过1500亿元。1月20日前,重庆实现旅游总收入337亿元,这与原本预计在今年一季度实现1569亿元的旅游总收入这一目标相去甚远,据重庆市文化和旅游发展委员会预计,本季度后期会继续受疫情影响,总损失将达1232亿元。
当然,疫情对文旅行业影响不仅仅是局部的。2月25日,中国旅游报社、中国社会科学院舆情调查实验室、阿里巴巴集团联手共建的文旅产业指数实验室共同完成了《疫情对中国文旅产业的影响与对策调查报告》,此次调查范围覆盖了全国大部分省份,包括文旅行业主管部门、行业协会、文旅企业等多达699个样本,调查对象中,景区最多,为212家。《报告》显示,此次疫情对文旅产业造成很大损失,其中,旅行社行业遭受的损失最显著,文旅企业经营面临严峻考验。
而2月20日中国旅游研究院发布的《中国旅游经济蓝皮书(No.12)》系列成果正佐证了这一点。据《蓝皮书》显示,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预计2020年一季度及全年,国内旅游人次分别负增长56%和15.5%,全年同比减少9.32亿人次;国内旅游收入分别负增长69%和20.6%,全年减收1.18万亿元。
虽然基于对政策面、需求侧和供给侧的综合研判,中国旅游研究院认为2020年旅游经济基准预期继续偏于相对乐观,但多数以旅游为主的多数西部城市依然难承疫情影响之“重”。
四川省文化和旅游厅副厅长严飒爽在接受采访中说到,“文化旅游业是一个高度环境敏感性行业,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文旅市场和文旅消费首当其冲,是受影响最大、损失最严重的行业之一”。
疫情发生以来,被叫停的不仅仅是整日在线上线下大肆宣传的城市文旅活动,还有因文旅产业而兴起的多数旅游接待、餐饮零售等行业。
陕西省文化和旅游厅副厅长郝占延在接受采访中披露到,陕西省自疫情发生以来取消或延期文化活动2619场次、文艺演出1856场次,取消营业性演出活动500场次,暂停运营景区525家(A级景区460家)、互联网上网服务场所2404家、歌舞类娱乐场所1248家。
服务场所的关闭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旅行社、酒店、餐馆、旅游商店、交通运输、旅游景点、文化演艺、互联网经营等多个行业,而这些行业构成了文旅产业的基本要素。
被称为旅游大省的陕西曾在2019春节和第一季度拿下了“1.8亿旅游接待人数、1300多亿元旅游收入”的好成绩。与往年相比,“2020年春节及疫情期间严禁承接和组织一切群体性活动,陕西的组团旅游人数为0,景区景点接待游客人数为0”的无奈之举似乎显现了愈加沉重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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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旅“数智”之旅
2003年SARS疫情对旅游业的影响的确难以小觑,但与如今占消费总支出比例高达18.8%的居民旅游消费比起来,那时旅游业在整个国民经济中的所占的比例并不能算太高。
作为“低碳经济时代”的绿色朝阳产业,文旅一马当先,产业结构相对较为单一的许多西部城市近几年蒸蒸日上的文旅产业更为西部经济开拓了新的增长空间。
以成都为例,2010年成都的游客总量和旅游业收入分别为673.8万人和600亿元,而2018年,成都全年接待游客是2.4亿人次,实现旅游总收入3712.6亿元。在2010年-2018年间,上述游客总量和旅游业增幅分别达到256%和519%。
当然,不仅仅是成都,这一趋势也在西部其他重点旅游城市中获得相似体现。
如被喻为“4D魔幻城市”的重庆,在2018年接待境内外游客5.972亿人次,实现旅游总收入4344.15亿元;而在2010年,这一数据仅为1.61亿人和917亿元。2010年至2018年,重庆的游客人数和旅游收入的累计增幅达到了271%和408%。
昆明市2018年的旅游业总人数为1.6亿人次,收入达到2180亿元。2010年-2018年上述两项数据的累计增幅分别为350%和668%。
贵阳市2018年旅游总人数1.88亿人次,旅游总收入2456.56亿元。而在2010年,上述两项数据仅为3940.81万人次和425.96亿元。2010年至2018年,上述两项数据的累计增幅分别为382%和478%。
同样,在2010年至2018年间,一贯被誉为“世界旅游目的地“的西安,其游客总量与旅游总收入的累计增幅也非常明显,分别为69%和160%。
而与西部城市相比较,以北京、上海、广州和杭州四城为代表的东部城市在这9年间,无论是游客总量或旅游总收入的累计增幅,在总体上都小于西部地区。
数据显示,北京、上海、广州的游客数量增幅,在2010年-2018年间分别仅为68%、61%和44%。而在同期的旅游收入增幅方面,仅杭州市达到了250%的增幅,但依然明显低于成都、重庆、贵阳和昆明。
当然,以上数据说明西部城市经济发展结构不断优化,且旅游业在经济总量中占据的比重不断上升的同时,亦透露出一个重要讯息——疫情之下,西部文旅产业将遭受着比东部城市更为沉重的打击。
基于此,疫情也激发了西部城市更为积极的“求生欲”。
2月底,甘肃组织170余家省内景区和博物馆、300余名导游和讲解员,通过制作发布快手短视频和在线视频直播,推出“宅家游丝路”线上推广活动,全力推动全省文化旅游业复苏。“宅家游丝路”话题一经推出,就受到了全省景区、博物馆、导游、讲解员的全力参与和支持,亦得到广大网民的一致好评。
不仅如此,甘肃省文旅厅、兰州市文旅局还在快手的官方账号开展了为抗疫一线英雄亮灯活动直播,1小时的直播观看人数高达10万+,点赞人数6.2万,吸粉2600余人,同时得到了省内外微博大V的广泛参与。
北京旅游学会副会长、北京交通大学现代旅游发展研究院院长张辉在接受采访中提到:“旅游是一个空间流动性和人员聚集性相结合的产业。没有空间的流动和人员的聚集,旅游业就不可能有收益。”
旅游业的这一特性与目前国家疫情防控的整体方针无疑是相悖的。旅游业并不属于国家复工复产的优先领域,而且从需求角度来看,疫情之下,景区即使复工复产也再难产生可观的客流量。
正如张辉院长所说,“一个庞大的旅游区,所有的管理者、经营者围绕寥寥可数的几个人服务,还要做防护,从经济角度来讲没有意义。”
由此来看,疫情之下,甘肃省所做的文旅“数智”探索颇具实践意义。从“线下”转为“线上”,意味着将稀释的“人气”重新聚集起来,疫情时积攒人气,疫情后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亦成为许多旅游城市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
受疫情影响,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遭遇开馆40年来首次闭馆,于是,非常时期,腾讯携手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陕西历史博物馆、湖南省博物馆、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等四大博物馆倾力打造文物故事《文物的时空漫游》,用音频形式讲解文物背后的故事。
不仅如此,陕西省数字博物馆还推出省内144家博物馆虚拟展馆、125个数字专题展览、145个线上专题讲座、900余件文物介绍和百家博物馆讲读平台。
在技术的加持之下,“宅家看展”专题在线参观达10万次,“云游博物馆”线上展览浏览量达24.4万次。
随着疫情形势地不断向好,各地的博物馆正有序开放中。但可以肯定的是,文化消费、大众心理等已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数字博物馆”或许会成为文旅产业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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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回温”
突如其来的疫情令许多文化旅游企业措手不及,行业信息研判能力、景区应急处置等能力被再次提及和重视。但即便如此,多数专家依然对2020年的旅游产业寄予厚望。
中国旅游研究院戴斌院长在题为《目前“战疫”形势和全年旅游任务》的总结发言中指出:“支撑旅游经济运行的市场基本面没有改变,国内旅游消费存在筑底反弹的很大可能性。引导旅游经济发展的产业基本面没有消失,自我修复和研发创新的动能正在集聚。政策托底效应显现,旅游市场主体展开行业互助和企业自救。基于对政策面、需求侧和供给侧的综合研判,中国旅游研究院并不认为2020年旅游经济过于悲观,基准预期继续偏于相对乐观。”
疫情之下,多数景区“休养生息”,疫情逐步缓解之后,“景区免费”则成为吸引游客流量的一大“潮流”。
3月2日,西安市召开了全市推动文化旅游产业快速发展大会,为全国各地游客推出了3个月的免费惠民政策,这一时期,各大国有3A级以上景区全部免费。
而为避免游客“扎堆”,各大景点还开启了“预约门票”的方式来限制人数的“爆棚”。此前,西安城墙和大唐芙蓉园景区将每日预约门票调至1万张,而3月20日,曾有记者尝试预约西安城墙景区门票,但通过查询发现7日内仅有1张余票。随后,又通过查询尝试预约大唐芙蓉园景区门票,发现7日内均已无票,民众对文旅产业复苏的期待由此可见一斑。
一方面,可以说免门票是各大景点回笼人气的“无奈之举”,但更有人提出,这是很多文旅城市打破“门票经济”的最佳契机,为文旅产业城市转型升级提供了时间与机遇。
当然,文旅产业“回温”一定是渐进式的,这是由文旅产业的空间流动性和人员聚集性决定的。参照非典后的产业复苏情况,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人群聚集性产业仍将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文旅产业自不例外。
与2003年SARS之后的消费反弹相似,2004年的旅游收入比2003年增长了40%。北京联合大学中国旅游经济与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曾博伟认为,中国人对于旅游的消费习惯跟国民性很有关系,“不仅是‘非典’以后消费反弹很厉害,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一些人感到了生命的无常,想要及时行乐,在消费方面表现得更为激进。这是四川地震以后,消费市场反映出来的现象。”
如今,我国中高收入群体人数越来越多,疫情之下,这部分人还面临着教育、医疗、住房的压力,但是大多数人在旅游方面的消费弹性依然存在,曾博伟认为,反弹在10月会有突出表现。
然而,对于“消费反弹”之说,张辉院长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即使出现”文旅消费“反弹,力度也不能和2003年“非典”之后的反弹相提并论。“目前,中国家庭的负债率较高,还贷的需求是刚性的,而旅游消费是弹性的,在负债面前必然要被压缩”。
另外,张辉认为新冠肺炎疫情是全国性的,每个人都受到了很大影响。我国就业人群主要在民营企业,民营企业要恢复元气,必然会出现减薪的问题。家庭生活的成本高,在收入减少的情况下,旅游消费不可能有高增长。
“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旅游的人数不少,但是钱花得少,旅游人均消费会大大下降;参加‘一日游’的人可能不少,但住宿旅游者的人次会大大下降。因此,疫情结束后,旅游业的反弹力度不会很大,因为反弹说的不是人数,而是旅游经济的收益。”张辉说。
正因如此,亦有人提出意见和建议,认为政府有必要针对文旅产业推出减税降费、减免租金、降低用电成本等“暖企”政策,采取降低贷款利率等金融手段,从根本上降低企业经营成本和税费负担,减轻企业压力。
当然,政策性助力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外部因素,疫情之下,不仅仅是西部,全国的文旅产业都在压力之下调整状态,积极自救、主动作为,恐怕才是“转危为机”的根本方式。
疫情是一堂鲜活的市场经济补课,甚至可以倒逼文旅产业深层次“反刍”,转变发展方式。诸多景区借助疫情带来的产业转型升级机遇,拥抱互联网和人工智能,利用“旅游+”业务等自选动作,规避线下风险便是佐证。
来势汹汹的疫情,搅乱了公众的正常生活,让我们切身感受到威胁和伤害,认识到健康与生命的价值,消费模式或许也会随之转变,但我们无法不期待明天的文旅产业会有更好的表现,毕竟,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文/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