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几乎所有的大城市都已经或正在加入“拆旧-立新”的“队伍”——一栋栋老旧房屋被相继拆除,一幢幢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多数城市在不断的规划改造中变得相似起来——整齐的街道,高楼林立的社区。站在陌生城市的十字路口举目四望,却常常会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于是不禁扪心自问:我是不是曾经到过这座城市?
源自“小店”的“城市个性”
许多“崭新”的中国城市都“长”得过于相像,其较低的辨识度常常令人难以“亲近”。当然,这一现象并非中国城市独有。二战之后,随着经济的再次繁荣,美国发生了一场壮观的城市再造运动,旧街道被彻底改造,贫民区相继拆除,摩天大楼的纪录被一再打破。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造城”运动当中,“新”甚至被捧为城市重建的“唯一哲学”,然而城市生活果真能因此而焕然一新吗?美国作家简·雅各布斯曾在其1961年出版了作品《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在书中,雅各布斯对众多世界知名的城市规划师指名道姓地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在她看来,生机勃勃的城市要有如下条件:零售与住宅相融;街道短小而不间断,避免长条封锁状;建筑物最好有新有旧,且融合不同的功能;此外,人口密度要高。
作为城市规划和建筑界的外行,雅各布斯站在城市居民的角度描述了其对城市这一富有生命活力的有机体的期望,并为此创造了一个新的名词——“街道眼”(Street Eye)。雅各布斯主张保持小尺度的街区和街道上的各种小店铺,用以增加街道生活中人们相互见面的机会,从而增强街道的安全感,激发人们对城市复杂多样生活的热爱。
雅各布斯对大规模旧城更新计划的强烈反对也许有言过其实之嫌,但也唤起了各大建立于“钢筋混凝土”之上的“新新城市”的诸多思考:城市是否越新越好?城市是否就该千篇一律的整整齐齐?城市是否意味着“人情味”与“烟火气”的消失殆尽?
在国内,与前些年大众被“北上广深”等特大城市的“高精尖”吸引不同,如今大家似乎更关切别具一格的“特色城市”。
近几年城市旅游热度的西移正在逐步证实这一论点。休闲惬意的成都市,热火朝天的重庆市,古色古香的西安市,在网络的加持之下,不断被大众知晓的“西部街头文化”占领了各大社交网络的头条。而这其中,植根于城市的“街头小铺”作用不容小觑。
在《2019抖音播放量最高的景点TOP10》当中,西安的大唐不夜城步行街,与成都的春熙路步行街均未落下。充斥于成都街头的茶馆,弥漫于重庆街头的火锅味儿……统统成为游人对西部陌生城市的最终印象。“小店”是彰显城市生活方式的荧幕,是蕴藏城市文化的宝库,是流淌着“城市个性”的大江大河。
“小块头”的“大成绩”
从路口包子铺买份早餐,到楼下面馆吃个午饭,去转角理发店剪个头发……这些日日重复的生活场景,处处充斥着“小店”的活跃身影。星罗密布于城市各个角落的小店,在极大便利日常生活的同时,也催热了一个新鲜词——“小店经济”。
2019年12月30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说到,“要以更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发展‘小店经济’,创造更多就业机会,促进形成一批人气旺、特色强、有文化底蕴的步行街。”
这并非总理头一次提及“小店经济”,早在2017年4月,李克强就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谈到了 “小店”对于城市发展的重要性:“我看到有些城市,街边到处是小店,卖什么的都有,不仅群众生活便利,整个城市也充满活力。但有的城市规划、管理观念存在偏差,一味追求‘环境整洁’,牺牲了许多小商铺。这样的城市其实是一座毫无活力的‘死城’!”
总理对于“支持‘小店经济’”蓬勃发展”的“一再强调”并非“空穴来风”。“小店”作为城市的“毛细血管”,不仅深入我们的日常生活,为人们衣食住行提供便利,也装扮着城市的风景,是消费市场的重要基础设施,驱动着消费市场的扩大和消费升级,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小店”是一个城市的有机组成部分。
2020年1月7日,阿里巴巴发布了《2019年步行街经济报告》,其中显示,从2018年10月至2019年10月,国内11条试点步行街新消费蓬勃,线下消费金额同比增长36.7%,大幅领先于同期社会零售增速;10月总客流同比增长23.3%,并呈现出年轻人增多、夜间消费更活跃等积极趋势。由此可见,以步行街为代表的线下商业拥有巨大的新增长空间。
不仅如此,“小店经济”的健康成长,还是中小微企业韧性十足的直接体现,更是中国经济巨大活力的生动注解。2019年12月19日,网商银行和支付宝联合发布了《2019 中国小店经济温度图谱》,《图谱》显示,2019年,一半以上小店在本年度增加雇员,一半小店凭信用获得贷款支持,99%有借有还。在调查中,87%的小店主认为2020会比2019生意更好。另外,以“夫妻店”为代表的个体户,在小店中占比为58%;如果加上已成规模的小微企业,中国小店数量约为1亿,包含网店、街边小店、路边小摊等,带动3亿就业。
据国家第四次经济普查显示,个体户数量迅猛增长,已至6000万;伴随个体经济的重振,作为个体户重要载体的小店日渐成为就业的“稳定器”“倍增器”,是对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最温暖的注脚。由此可见,在维系海量就业的同时,“小店经济”实力扮演了城市经济的“晴雨表”。
“突围”中的“小店经济”
将“小店”与“步行街”捆绑,为“小店经济”打开了新的发展空间,理应成为城市治理者的选择。然而,在激发“小店经济”展现超出预期的活力与韧性方面,各个城市亦不尽相同。
2019年上海市两会前夕,一篇题为《抢救上海小店》的文章在微信朋友圈广泛流传,这篇文章提到上海市威海路一家小店因房租上涨而关门歇业,引发社会各界对小店处境的忧虑和思考。成本高、竞争激烈、不合规范成为威胁小店生存的“三座大山”。
采访中,部分店主表示,房租是造成生存压力的主要来源。一家咖啡店负责人赵女士说,他们所租用的80平方米的沿街商铺,费用比国内二线城市贵一到两倍,再加上不断上涨的人力成本,带来巨大的经营压力。
对上海来说,大商场、大马路是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必需品”,但特色小店才是城市味道所在。于是,在接下来的上海市人大会议上便有代表提出:“上海在发展的同时,还应该兼顾老百姓对人文生活的需求,上海不能只有巨无霸,还要给这些小店留下生存空间。”
2019年2月,上海市商务委提出了《支持特色小店发展十条举措》,包括研究允许“居改非”试点,试点“外摆位”,设立周末市集、夜间市集等活动的快速审批通道,为特色小店减免租金等,解决街头小店生存难的问题。
相较于东部城市对于发展“小店经济”过程中“艰难险阻”的“重重突围”,西部城市的“街头小店”则惬意的多。
午时之后,成都茶馆便迎来了高光时刻。竹林幽静的望江公园内,绿柳成荫的锦江河畔,亦或车水马龙的人民南路边,有人的地方便有茶馆,为“一市居民半茶客”写下生动注脚。
“一杯茶可以从早喝到晚,想动就走一下,想静就坐一天,很自在、很自由。”82岁的李奶奶躺在悦来茶园的靠背藤椅上,十分悠闲。身旁,“茶小二”正拿着长嘴铜茶壶为桌上盖碗花茶添水。
在成都,火锅店、串串店、小龙虾店以及一些“苍蝇馆子”外,排队等候的食客耐心地坐在塑料板凳上嗑着瓜子是特有的城市风景;而玉林西路上的小酒馆、九眼桥旁啤酒吧更是外地游客的“心头好”。
2019年4月,成都发布了《关于加快发展城市首店和特色小店的实施意见》,提出将加快支持培育传统特色小店、传承发展老字号小店,并推动特色小店转型升级,立下到2021年实现发展特色小店超过300个的目标。2019年7月,成都开启了“2019寻找百家成都特色小店”活动,“小店评选”一经发布便得到多方关注。
以“小店经济”为突破口,在不断鼓励并引导特色小店创新商业模式和经营业态的过程中,成都挖掘了其文化特色,激发了自我造血功能,并形成了西部城市的独特竞争力,诠释了新一轮消费型城市竞逐的成都表达。
结语
一座城市在诞生之初便有了小店,如何能在今天留住一座城市的集体记忆与乡愁,“小店”有其独特的责任。然而,面对“旧城改造”,“小店”亦难在“拆旧立新”这一城市大环境中“独善其身”。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研究员魏际刚表示,以小店为依托的步行街集人流、商流、物流、信息流于一体,是一个城市的重要平台和形象窗口,若改造成功,就能带来就业,改善民生,带来新的经济增长动力,使当地社会经济发展进入良性循环。若改造不成功,不但增加政府的债务负担,还会造成资源浪费。
在《2019中国小店经济温度图谱》中,可以看到,虽然广州、上海、杭州、北京、成都的小店经济热力位居全国前五,但不容小觑地是,中西部城市和东部的差距正在缩小,乌鲁木齐、兰州、西宁、银川、呼和浩特在小店信用贷款次数上,增速都超过100%,增速位居全国前五。
对后发的西部城市而言,如何将“小店”与“城市化”“夜经济”“互联网+”这些宏大的时代背景融合创新,将是巨大的挑战,但也是西部城市走向现代化与人性化的难得机遇。(文/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