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政服务业的:“春天”还有多远

2020-03-25 16:59:29 来源:西部大开发杂志
  在“家政服务”专业被各大高等院校纳入之前,“保姆”几乎被看作是“家政行业”的代名词,即便如今“家政服务专业”颇高的志愿填报率依然难以解开人们对“家政行业”多年累积的误解。
  
  家政服务行业的“提质扩容”在社会消费升级的时代大潮之中恐怕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在许多人眼中,“科班出身”的家政服务人员似乎只能被称作“高级保姆”,这与被定义为“指导人们家庭生活、社会生活、感情伦理生活的综合型应用学科”的“家政学”这一概念所涵盖的内容似乎相去甚远……
  
  抢手的“菲佣”
  
  2019年年底,张先生来到西安市一家家政服务公司,40多岁的他想找一位家政保姆来照顾家里70多岁的父母。这不是他头一次踏入家政服务公司的门,连续几个星期他辗转于多个家政公司,却一直没找到心仪之人。
  
  家政公司业务部李经理说恰巧有个家政保姆有空档,张先生才松了一口气。实际上,李经理描绘的情景几乎天天都在发生。从业十几年的他坦言到,从2019年12月上旬开始,公司的100个保洁就全部外出开工了,育儿、月嫂、住家保姆等,不提前预定的话根本抢不到人……
  
  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今天,中国富裕人群数量的增长向突飞猛进式迈进,经济上的富余,无疑让许多不肯放弃职业的女性在“人口老龄化”以及“二胎政策”之下有了更加多元的选择。繁琐的家政服务与专业的养老育儿工作几乎将“家政服务”这一行业推到了“风口浪尖”。
  
  然而,面对如此庞大的市场缺口,日日人头攒动的国内劳务市场却很难将其补齐。即便在当下的“保姆市场”有着各类“星级月嫂”“特级育儿嫂”“高考保姆”“特护家政”等各色噱头之下,想要雇佣家政服务人员的雇主依然叫苦不迭。
  
  撇开“6·22杭州保姆纵火案”这种关于保姆行业骇人听闻的“丑闻”不谈,国内多数家政服务人员并没有十分详实的个人与职业信息,雇主像大海捞针般寻觅于劳保市场,仅仅在“找人”阶段就处处“碰壁”的雇主便时常陷入无所适从的境地。
  
  如若遇上“乖巧懂事”的“保姆”,“坐地起价”和“动辄走人”的威胁又如阴影般笼罩在雇主心头。连接保姆和雇主间关系的许多家政公司,在没有相关法律规范和约束之下,一张桌子、一部电话、几平方米租来的房子便是全部家当,收取中介费时的言之凿凿与其名不副实的抗风险能力,在层出不穷的问题面前,都显得万分滑稽。
  
  常常以“关门了事”了结的雇佣矛盾始终没有得到缓解,巨大的家政服务行业“缺口”也愈发明显起来。于是,无奈的“中产”们将目光由国内转向了国外。
  
  如果非要在“保姆行业”选出“世界冠军”的话,那么一定非“菲佣”莫属。来自菲律宾的“高级佣工(即家政服务专业人员)”——菲佣,被称为“世界上最专业的保姆”。其巨大优势来自于高水准的家政服务能力——除了精通插花、清洁、烹饪等,还掌握了各种急救知识,最为加分地是,很多菲佣拥有高等学历,在做家政服务之余还能从事少儿外语早期教育。
  
  这令很多雇主家庭对菲佣充满想象,然而根据《外国人在中国就业管理规定》,禁止个体经济组织和公民个人聘用外国人,除非是特殊需要。而外籍家政的雇主通常来讲都是个人,且从事的工作很难归类为特殊需要,因此,菲佣一旦来华工作就会定性为“非法就业”。
  
  早在2014年,《南方人物周刊》深入报道过一名普通菲佣在中国打黑工的经历,在这篇深度报道中,中国大陆对菲佣的渴求与限制造成了供应与需求市场之间一日日加剧的失衡,诸多问题之下,“黑市”横行,乱象也难有终结。
  
  一边是供不应求的“非法菲佣”市场,一边是口碑不佳的国内家政市场。前有“二胎时代”的“步步紧逼”,后有“人口老龄化”的“穷追不舍”,培养具有专业素质的家政服务人才,优化家政服务市场,成了国内家政行业可持续发展的最优选。
  
  走进高校的家政专业
  
  2019年8月,湖南女子学院的家政专业志愿填报率达到45%的历史新高,预录175人,成为迄今为止该专业“人气最旺”的一年。这一年宁波卫生职业技术学院计划招生75人左右,有老师感叹到,“报考的学生积极了很多,竟然有冲着家政专业报的学生了”。
  
  除了本身拥有家政专业的职业学校,很多高校也在2019年主动开设了家政专业——河北师范大学家政专业于2019年“开张”,计划招生人数为30人……
  
  据公开资料显示,2019年全国有72所高职院校新设家政相关专业,本科和中职家政相关专业招生较同期大幅提升。虽然在全国范围内开设家政服务本科专业的高校数量并不能算巨大,但破天荒地在高校中设置家政专业,已经不能不算是一大进步。
  
  “火热”的家政专业进入高校首先是市场需求在教育上的反应。2019年9月,58同城发布了《中国家政市场就业及消费报告》,《报告》显示,我国家政服务的消费人群主要是70、80、90群体,其中70%为本科学历,59.6%消费者月收入过两万,74.1%的家庭月收入超1万元,有75%的受访者认为家政是生活必须、不可或缺。
  
  注重都市家庭生活品质的80、90后在二胎经济之下,更愿意在培养下一代时选择月嫂、护工等方面的专业服务,而正处于职业发展的“黄金期”的70后,又面临“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困境”,很难有时间兼顾事业与家务,对家政服务的依赖性更强。这使得家政服务业中的保洁、保姆、月嫂成为需求最紧俏的三大家政职业。
  
  2019年月嫂、护工和保姆的求职人数增幅分别为47.1%、46.9%和42.6%。这些家政服务的“外包化”引入能够很大程度上解放年轻人的时间和精力。而他们一旦体验到家政服务升级,就很难再回到过去那种家政服务匮乏或者可有可无的状态之中。也正因如此,家政支出水平将会成为各城市经济发展实际水平与居民购买力的重要参考指标。
  
  然而面对旺盛的市场需求,家政服务业的“供给侧”却始终“一人难求”。据《报告》显示,家政从业者90.8%的从业者年龄在31-50岁,49.8%为高中/中专/技校学历,其中女性比例占据95.5%,且从业者59%来自农村。
  
  因此有人调侃道,如果说家政消费者是“互联网人群”的话,那么家政服务提供者则是“广场舞人群”。家政供给端人群结构偏“大龄”的特点限制了更多元的家政从业者涌入这一蓬勃发展的市场,这与国外家政市场的英式管家、菲佣以及很多需要强体力的技术工种、有男劳动力人群参与的多元化状态还有着巨大差距,反映出家政市场还处于发展初期的现状。
  
  于是,培养家政行业的高素质人才成了首要任务。2019年6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促进家政服务业提质扩容的意见》,《意见》提出,支持院校增设一批家政服务相关专业。
  
  2019年7月初,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专门举行了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介绍了《关于促进家政服务业提质扩容的意见》有关情况。会上,教育部表示将重点做好完善专业结构、扩大培养规模工作,每个省份原则上至少有一所本科高校和若干所职业院校开设家政服务、养老服务、托育服务相关专业。
  
  消息一出,迅速收获了一大拨关注度,登上了热搜榜单。在不久之后的9月份,教育部办公厅等七部门印发的《关于教育支持社会服务产业发展 提高紧缺人才培养培训质量的意见》中指出,社会服务产业是涉及亿万群众福祉的民生事业和具有巨大发展潜力的朝阳产业。要鼓励引导普通本科高校主动适应社会服务产业发展需要,设置家政学、老年医学、康复治疗学、心理学、护理学和社会工作等相关专业,并引导围绕社会服务产业链打造特色专业群。
  
  至此,家政专业才算“名正言顺”地走进了高校。
 
  被误解的“高级保姆”
  
  尽管家政专业多次得到教育部点名,但2019年秋季的招生结果并不都尽如人意。当然,“招生难”这一现象对于家政专业来讲也并非新鲜事。
  
  南京师范大学金陵女子学院于2010年起开设家政辅修专业,开办1年后因经费不足而停办,即便后来开设关于家政专业的成人教育也未能开足一个班。学院教授、江苏省家政学会常务副理事长熊筱燕说,虽然政策利好,但金陵女院家政专业能否恢复尚未可知。
  
  在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广东省,目前仍然没有一所本科高校开设家政专业。开办于2004年的广东清远职业技术学院是广东唯一一家开设家政专业的高职院校。
  
  四川城市职业学院早在筹划开设该专业时就对生源数量并未期望太高,“毕竟当时‘家政’在社会上的认同度不高,普遍认为‘家政=保姆’”,但没料想到这一专业的命运会如此多舛——2008年该专业首届在读学生36人,2009年32人,2010年则锐减至13人,2011至2013年停招,2014年17人,2015年至今未进行招生。
  
  “当时我们仍然坚持开设该专业,是希望通过专业系统的培养让家政专业人才真正得到认可,并满足社会的需求。但报读人数不多,并且录取后有转专业的,导致每一年级人数都很少,还停招了几年。”四川城市职业学院负责人侯志春说到。
  
  除了职业院校,各大高校家政专业招生也是“一言难尽”。国内最早设立本科家政学专业的吉林农业大学,首届招收的37名学生,但基本也都是“服从专业调剂”而来。
  
  这些令人些许沮丧的现实与前期政策出台时的兴奋似乎并不相符。不久前,“教育部鼓励高校开设家政专业”的话题登顶微博热搜榜,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便有1.4万人参与讨论,阅读量超3亿。在该话题下,媒体发起了“你认为,家政专业为什么越来越被看好”的投票,1397人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其中51.5%的人认为市场对这类人才需求量增大;33%的人认为家政逐渐专业化、规范化;11.7%的人认为大学生就业观有了新转变。根据调查数据,不难发现,当下人们对于家政专业的态度,正在发生着积极转变。
  
  线上积极与线下消极的症结恐怕不得不归结于“别人家孩子”与“自己家孩子”这一问题之上。从整个社会来讲,家政行业的提质扩容意味着我们将可以享受到更加专业和正规化的家政服务。但从家长自身来讲,让自己的孩子去学习一个“带孩子做饭”的专业,似乎心理上依然有过不去的“坎儿”。
  
  广东清远职业技术学院2018级家政二班学生许敏玲在采访中直言,她原来报考的是医疗美容专业,结果被调剂到家政专业。亲戚和同学知道了都非常惊讶——“怎么带孩子、搞卫生还是个专业?”有同学还开玩笑说,“花钱去学了一个不用花钱就会做的事情”。来自身边亲戚朋友的看法让她一度想转专业。
  
  现在已是家庭管家培训学院院长的王爽说,进入这个行业的许多人还是存在一些心理障碍,总觉得没有受到平等对待。而许敏玲那一届目前仍在干这行的也只剩下4人。
  
  将家政服务看成是一门具有指导人们家庭生活社会生活、感情伦理生活意义的综合型应用学科,似乎并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但在符合社会发展的需要,且不断规范化和合规性的前提下,终会深化家政行业这一领域的发展,而将其职业化、培养高层次的家政人才仅仅是开端。
  
  在《南方人物周刊》2014年关于菲佣的深度报道中,我们看到了菲佣几乎完美的家政服务能力,但在中国雇主的再三挽留之下,菲佣依然会转向更加合适的它国雇主,对于他们来讲,家政工作只是一份职业,并不掺杂任何感情因素。这其中对于职业近乎冷漠的梳理感令国人唏嘘的同时,也引发了我们对家政服务这一职业新的思考——我们是否应该给予家政行业更加职业化的认同?
  
  正如中国家政第一人冯觉新教授在采访中提到的那样:“把家政与保姆划等号,是不对的。什么是家政?‘政’,是行政与管理;是规划决策;是领导、指挥、协调;是参与、督导。路政不等于筑路工人,渔政不等于打鱼工人,家政也不等于保姆,保姆对家不能行使‘政’的职能。这些认识不仅禁锢了家政从业者的思维,也束缚了自己的手脚。家政业,是一条巨大的产业链,凡是为人们生活提供指导与服务的都是它的责任。”
  
  虽然科班出身的家政专业人才对迅速发展的家政服务行业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不过,可以预见地是,这坨阻挡家政行业发展的“坚冰”正在融化。
  
  数据显示,至2018年底,全国家政服务企业和网点65万家,从业人员2800多万人,年营业额5762多亿元,同比增加27.9%。广东清远职业技术学院2018年针对广东家政市场的调研发现,市场对大专层次的家政人才需求量占比53%,本科层次家政人才占比17%,硕士以上家政人才占比4%。
  
  目前,大专层次家政人才收入水平普遍在4500元至7500元之间,本科层次家政人才收入水平普遍在5000元至8000元之间。
  
  广东清远职业技术学院旅游、家政与艺术学院院长陆红光说,“虽然第一年招了14人,但目前每年的招生规模稳定在两个班100人以上,学校家政专业的发展似乎正在渐入佳境……”(文/本刊记者  王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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