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家吕锦华的散文《总想为你唱支歌》中，曾将大西北形容为“倾斜的世界”——走一趟大西北，就像走在一块失去平衡的地块上，夕阳里的左公柳默默地伫立着，大漠的风沙在它们身上刻下了斑斑驳驳的伤痕。

 

　　当然，不仅是吕锦华，提起西北，几乎人人脑中闪现的，都是广袤龟裂的土地，粗犷坚韧的面庞。然而，就在今年，以“地广人稀”著称的西部却“挤满了人”。

 

　　企盼“回血”

 

　　根据携程数据统计，刚过去不久的“十一黄金周”，“大西北”热度暴增475%，其中甘肃热度增长最快，新疆、西藏等西部地区一跃成为国庆热门旅游景点。

 

　　可以说，不仅是西部，这个“十一”长假是新冠疫情以来，所有旅游行业都“翘首以盼”的绝佳“回血”时机。

 

　　受疫情影响，旅游行业从业者经历了2至4月的封闭期，5至6月逐步重启的省内游，直至暑期才迎来跨省游的全面恢复。而对于丽江、青海湖、川西、甘南等靠跨省游来支撑的旅游市场来说，实际复苏的时间则更为短暂。

 

　　早在上半年，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与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就曾预测今年下半年或将迎来新一波疫情。

 

　　在此情况之下，旅游行业从业者对“十一”最大的“企盼”，则是弥补上半年“颗粒未收”带来的经济损失，毕竟，在他们看来，是否会在“黄金周”之后迎来又一个“冬天”，还是未知数。

 

　　我刊2020/04/总第277期《西部文旅：从严冬走向暖春》一文中曾指出，随着旅游业在经济总量中占比的不断上升，疫情之下，西部文旅产业将遭受着比东部城市更为沉重的打击。

 

　　从官方数据可查到，2019年，青海省GDP为2966亿元，旅游业收入超过600亿元，比重超过20%；甘肃酒泉市2019年GDP为618亿元，而其境内仅敦煌市的旅游收入就超过了140亿元，同比增长30.16%，相关数据显示，旅游业收入至少占据了敦煌市70%的GDP。

 

　　以上数据不难看出，旅游业的兴衰，甚至直接关系着西部地区的经济发展状况。而冬季漫长又寒冷的西部地区，往往不得不将“十一黄金周”看作整个2020年“最后的补给”。

 

　　“东客西进”

 

　　在疫情的影响之下，上半年民众出行意愿大幅降低，旅游市场急剧萎缩不可避免。而随着疫情防控的常态化，遭受重挫的旅游业正在快速复苏，并有望实现新的增长。

 

　　根据麦肯锡8月下旬进行的旅游意愿调研，消费者积攒了大半年的旅游需求正在释放，相较于只有15%的受访者表示在未来四个月有出游计划的5月调研，而这次8月份的调研数据中，这个数字已经升至70%。

 

　　而西部，成了人们下半年出行的不二之选——难得一遇的8天长假与遥远的西部相得益彰；独一无二的风土人情与地广人稀的人居条件解放口罩和“长期禁足”带来的身心压抑。

 

　　与此同时，中国出境游用户正在回流国内市场，而倚重长线游的西部，则成为承载出境回流游客的首选之地。西部地区作为非传统热门旅游目的地，显示出令人难以小觑的发展潜力。

 

　　国庆假期前2-3周，到大众旅游消费进入较为密集的决策阶段，此时宁夏、青海、甘肃、新疆等西部省份的订单量迅速增长，显现出今年国庆假期旅游需求西移的新趋势。

 

　　通过考察跨省游，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成都、天津、重庆、西安、杭州、南京十个城市成为全国活跃旅游客源地TOP10。由此来看，东部一线城市居民仍是国庆假期的出游主力，“东客西进”趋势逐步显现。

 

　　途牛数据显示，国内长线游发展势头强劲，53％的出游订单为国内长线游，西藏、山西、四川、西北连线、贵州等方向出游人次已经超过去年同期，其中，通过途牛预订西藏方向国庆团期的出游人次同比增长94％。

 

　　然而，虽然中高端需求境外游旅客集中转向西部，却遭遇了目的地接待准备的普遍不足。

 

　　虚假“高端”

 

　　“我们有12间客房，在丽江的民宿中已经算客房数量比较多的了。”丽江一家民宿老板黎强说，12间客房的配比是单价2000元的豪华客房一间，1200-1500元的高端客房四间，500-800元左右的普通房五间，还有两间是为青年“驴友”准备的床位房。令黎强意外的是，今年“十一”前夕，率先预定完毕的竟然是豪华客房和高端客房，以往最为火爆的床位房却无人问津。

 

　　虽然“十一”假期客房涨价已是惯例，但为承载中高端需求，取得更大的涨幅空间，将普通房“稍加改造”，变为价格更高的高端房，已是行业内公开的“灵活经营方式”。

 

　　“硬件不可能有什么变化，只能升级一些服务，配送一些我们咖啡厅的饮品券。”黎强说到，虽然方式草率，但他们的做法已经算比较“厚道”的了，更多的民宿业者几乎不进行任何升级，就将普通房提到了高端房的价格。

 

　　但对于是否会升级、改造硬件设备，以在未来满足今年十一展现出的差异化需求。黎强表示不予考虑，“客房的高端化改造，单间成本普遍在15万元以上，有的甚至会高达50万元，成本回收周期太长了。”在他看来，疫情反复有可能导致旅游业再度“入冬”，而疫情下的旅行需求也很难成为常态。

 

　　以高端产品的定价来兜售中低端产品，带来的后果是难以避免的失望与争执。

 

　　按照中高端民宿的经营经验，人房比（服务人员与房间数量的比例）应达到0.8-1.2才能满足服务需要，而刘伟所在民宿的常备服务人员仅有4人，即便为应对十一加聘了两位临时工，人房比也才勉强达到0.5，这直接导致客栈很难满足很多顾客的标准化需求。“有的消费者要求‘开夜床’服务，还有要求儿童餐椅的，我们都提供不了。”

 

　　如果说游客还能包容“虚假高端”带来的不良体验，那么“陷阱公厕”恐怕再也无法挽回“游客的心”。

 

　　所谓“陷阱公厕”，即游客停在“公厕”附近的车辆陷入松软沙地后，周边商家以拖车为由强行索要费用，并阻止他人援救。涉事“公厕”位于215国道，距离敦煌市区50多公里。多名游客提及他们曾在该“陷阱公厕”门前陷车，随后被附近商家收取高额拖车费。有游客表示，附近商家还提出，“如果玩冲沙，一人需付290元，就可以免费拖车。”

 

　　不顾品牌、口碑的短视逐利行为背后，是再难实现的游客“重复性消费”，与旅游从业者急需“回血”的迫切心情。

 

　　“上半年我们哪有什么收入啊，很多从业者都在转让店面，甚至很多同行都去酒吧那边当销售了。”黎强介绍说，比起长期经营，解决眼前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谨慎乐观

 

　　8天小长假，陕西共接待游客4224.38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254.06亿元，人均天花费486.45元。据报道，有肉夹馍店一天卖出2000个，但与去年同期相比，接待人次下降了40.78%，旅游总收入同比下降44.04%。

 

　　这种情况在今年“十一”长假中无疑具有代表性与普遍性。旅行需求的缩水，直接反应在了数据上。

 

　　飞猪平台数据显示，今年“十一”酒店价格同比降低30%，甚至创下2020“十一”出游成本五年来“新低”。

 

　　而今年国庆前夕，全国有超过1500家景区门票免费或打折，为吸引游客，20多个省市政府发放旅游优惠券，这些都导致旅游业实际利润率下降。

 

　　由此来看，表面“火热”的西部游有可能只是未开放的跨境游之下的“权宜之计”，其“报复性”消费的意味大大超越了“重复性”，这都让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任重而道远的文旅业全面复苏问题。

 

　　麦肯锡全球董事合伙人陈洸曾指出，旅游行业复苏已进入“下半场”，不能再以量取胜，只寻求弥补损失、回笼现金，而应该优化收益管理，开发多元收入，适度挽回部分利润。

 

　　10月底，携程集团全球合作伙伴大会在成都举行。在旅游业遭受疫情重创的2020年，这场具有行业风向标意义的大会，承载了旅游行业远超以往的期待。

 

　　携程联合创始人梁建章表示，尽管疫情令出境游业务受到很大影响，但这一两年的空缺，反而是国内旅游发展的机遇。在这个窗口期，国内旅游业者有机会打造世界最高水平的景区、酒店产品，接近世界先进水平，未来疫情过去后，中国将会吸引更多外国游客前来旅游。而中国出境游用户正在回流国内市场，这就倒逼国内目的地住宿、景区、当地玩乐等产品进行升级。

 

　　以上观点为以旅游业为“支柱性产业”的西部地区指明了方向，或许只有如此，我们会再次领悟到吕锦华笔下无与伦比的“西部世界”——“也许有那么一天，大家会猛然醒悟：南方的天地太玲珑剔透了，太经不起摔打了。那里挤满了人，矗满了楼，停满了车。人们会发现，大西北正在呼唤我们。尽管那里的风是干燥的，水是咸涩的，但那里有可以让鸟儿展翅翱翔的天空，那里有可以让生命茁壮生成的绿洲。是的，会有那么一天，大西北会像海市蜃楼一样美丽，到那时，倾斜了的世界会重新平衡。”（文/本刊记者 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