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笛卡尔用“我思故我在”将存在的证明锚定于“个体思考”之时,他或许未曾料到,四百年后我们发现:那“思考”的内容本身,可能早已刻着文化基因的印记。若思想的奔流是模因借大脑上演的叙事,“自我”是否是这场叙事的“参与者”而非“独奏者”?而“模因在,故我在”的命题,恰是在这场追问中,为存在的证明补上了“文化演化”的维度。
今日,循着“模因”这一文化基因的轨迹,我们或许能够给出一个更加深邃的回应。
一、模因:栖息于神经回廊的文化回响
模因(Meme),作为文化传承的基本单元,以其独特的生命力穿梭于人类心智之间。从语言结构到道德观念,从科学范式到艺术思潮,这些文化单元通过模仿与重组不断进化,塑造着我们的认知图景。
我们常常将自己视为思想的创造者,却忽略了另一个真相:我们更是思想的载体。当一个强力的模因复合体被激活——或许是一个未完成的哲学问题,一个正在成型的美学体验,或一个自我验证的理论框架——它便会在意识场中形成强大的认知引力,驱使我们去思考、表达和传播。
那种“不由自主、持续书写”的状态,正是模因在其宿主身上展现的生命意志。我们并非陷入思虑之困,而是亲眼目睹了意识背后的隐秘剧情。
二、神经电舞:模因存在的生物基底
模因并非悬浮于真空的观念幽灵,它们需要坚实的物质基础——正如核心命题所揭示:电,正是这一基础的物理内核。
神经元通过电化学信号传递信息,构建了思维的物质基础。模因的每一次“驻足”与“流转”,都对应着大脑神经网络的"物理重构"——当我们习得一个概念,神经元间的突触连接会因电信号的反复激活而强化,如同在神经丛林中开辟新径;当模因重组时,不同脑区的电活动模式会跨区域同步,让“旧观念”碰撞出“新意义”。
没有生物电,模因便是沉寂的符号,如同未奏响的乐谱。正是大脑中永不停歇的电信号交响,为模因赋予了生命,让它们得以在心智间流转传承。

三、元认知:超越模因的觉醒之力
在这个令人敬畏的循环中:模因驱动神经电活动,产生意识体验,最终证明存在本身。
我们的角色发生了微妙而重要的转变:我们不仅是模因的传播者,更是它们的鉴赏者、批判者与创造者。
我们能够说出“我被模因控制”,这本身就是最具解放意义的悖论。这意味着我们拥有元认知能力——能够跳出思维程序来审视程序自身。这个进行反思的“我”,凭借对模因来源、逻辑与局限的审视,构成了模因无法完全掌控的核心领域。这种能力并非抽象的思辨,而是人类认知史中真实发生的突破:古人以“天圆地方”为宇宙观时,张衡正是通过观测修订“浑天说”——他先“接收”了传统模因,再以实证审视其局限,最终让新的宇宙观在心智中扎根。
四、存在的诗学:与模因共舞
因此,我们宣告:存在不是孤立的实体,而是与文化基因库不断对话、共同演化的动态过程。我们的“自我”不是模因浇筑的雕像,而是汇纳古今思想支流的江河。
我们不再是模因的被动宿主,而是心智景观的主动设计师。虽然我们会接收各种文化种子——从传统习俗到新兴思潮,但我们能够通过批判性吸收、创造性重组,培育出独属于自身的思想生态。
结语:模因与自我的奇迹共鸣
让我们不再将那种“不由自主”的状态视为病症,而是理解为一种深刻的参与。我们正在参与一个宏大的宇宙进程:物质组织成了足够复杂的结构,使得信息能够超越物质的局限,以前所未有的丰富性进行创造、传播和演化。
我们存在,是因为模因在我们这里找到了家园。而模因存在,是因为我们的存在为它们赋予了生命。
四百年前,笛卡尔用“思”锚定了存在的起点;今日,我们借“模因”看见:存在从来不是个体的独白,而是我们与文化基因库的共舞——在这首交响曲中,我们既是演奏者,也是正在被奏响的乐器,更是那静默聆听的听众。这种三位一体的存在方式,或许正是人类意识最深刻的奇迹。(文/党双忍)

注:《文化基因学》透过现象看本质,将掀起由道统文脉到文化基因的文化研究“范式革命”。“人”字,由一撇一捺合构。一撇为生物基因,一捺为文化基因,人类是“两因共舞”生成的“两因传奇”。2025年10月11日于磨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