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之胄”话黄胄

2022-05-10 16:28:30 来源:西部大开发杂志
  黄胄之名如雷贯耳,在中国当代画坛,提到黄胄,大家都会自然想到他是画驴的大家,记得民间有一说是“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黄胄的毛驴,画得顶呱呱”。20世纪60年代我知道他的大名,就因了他的外号 “驴贩子”。
 
  黄胄名字起得好,绝对属于高大尚。但不少人并不知道他的名字竟源于西府的宝鸡,更鲜为人知的是 “驴贩子”黄胄竟是由陕西起步走上画坛的。他是在宝鸡启蒙上的中小学。
 
  据《黄胄艺术年表》载,黄胄的名字是他在宝鸡惠工中学上学时得到的。说的是一次学校组织体育比赛,他获头奖,并奖给他一面绣有“炎黄之胄”四个字的锦旗,他很快明白“炎黄之胄”即“炎黄子孙”。“胄”字,本意是指武士头上戴的护具,引申为帝王的子孙。冥冥之中他感悟到这是老天对他的暗示,遂起笔名为黄胄,从此立志要做一名不负祖先,大有作为的炎黄子孙。
 
  1943年底黄胄在西安经田亚民介绍拜在长安画派创始人赵望云门下,成了赵先生的入室弟子,住在粮道巷15号赵望云先生家中。令狐彪编撰的《赵望云年表》说黄胄是经樊粹庭介绍。《画家黄胄艺术年表》记载:“1944年秋,赵望云移家甘肃平凉,留黄胄看守西安宅院,并托戏剧家樊粹庭照料。中秋日,随樊粹庭领导的‘狮吼剧团’从西安步行到平凉,与老师团聚,并继续学画。”看来,樊粹庭和赵望云、黄胄交往是非常之深厚的。经樊粹庭介绍拜赵望云为师,应算一种说法。
 
  黄胄这个笔名,也是他在西安最早使用的,那是1945年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后,黄胄给《西安夜报》发表的鲁迅小说《示众》插图时所用。
 
  1946年12月黄胄在西安东大街菊花园对面的《雍华》图文杂志当编缉,我在《东大街上感受文化》中写过这件事。1946年的西安,文艺期刊市场一片萧条。三年来,女兵作家谢冰莹主编的《黄河》和彭古丁主编的《高原》先后停刊关门;两种文艺丛书《大地诗丛》《骆驼文丛》也相继与读者告别。一时间,西安的文艺期刊基本灭绝。可到年底时《雍华》的图文杂志却萌芽破土,悄然面世,逆世而生,没有让西安在青黄不接的现代期刊史上留下空白。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雍华》杂志创办人中有长安画派的创始人赵望云。他的学生梁黄胄(即黄胄)具体负责编辑。《民国西安词典》载:《雍华》(图文月刊)1946年12月郑伯奇、赵望云、贾若萍等在西安创办……。赵望云为主编,黄胄任编辑。大千肥皂厂经理贾若萍为发行人。郑伯奇撰创刊词。卷头语称:“此地古称雍州,是中华文明发祥之地,雍华二字只是表示纪念而已。”
 
  《雍华》杂志有郑伯奇、徐悲鸿、张大千、姚雪垠、叶浅予、丁聪、黎雄才、蒋兆和、吴作人、黄苗子、米谷、廖冰兄、梁白波等热情支持。刊登美术作品有赵望云的四川风土和西北少数民族写生,介绍敦煌壁画图文,黄胄黄泛区速写和叶浅予、赵望云所作封面画等。文学作品有鲁迅《出关》、姚雪垠《差半车麦秸》、穗青《草原夜话》、刘林冰《嵯峨世家》、谢冰莹《天下第一关》等,还转载郑伯奇长篇回忆录《辛亥之秋》片断。虽仅出十期,但却闪耀着美的光焰。
 
  黄胄曾回忆:《雍华》杂志,名义上是赵望云、郑伯奇主编,实际上是我一个人搞。看来,郑伯奇也担任过《雍华》的挂名主编。另据《雍华》杂志出资人,赵望云河北束鹿老乡贾若萍回忆:“《雍华》杂志社址,后迁到粮道巷望云家。”最后,刊物因物价飞涨,经费紧张而于1947年停刊。
 
  这段时间黄胄还兼任西北中学、圣路中学美术教师。《画家黄胄艺术年表》中记载:黄胄曾在西北中学教过图画课。关于黄胄担任圣路中学美术教师之事,源于《璀璨的明珠-西安圣路中学》主编王景芳的回忆文章。
 
  1949年5月20日,西安解放,赵望云送黄胄参加解放军,黄胄告别了老师和赵家的兄弟们,奔赴兰州。1954年他结婚时,专门请假回到西安,让他的恩师赵望云为他主婚。因为黄胄明白,师恩如父的道理。他记得1943年自己拜赵望云先生为师,作为入室弟子搬进了赵家,从此他就成了赵家人。他的夫人郑闻慧1930年生于陕西城固,郑闻慧回忆:黄胄说过 “虽然赵老师家里并不富裕,但是全家上下没有把我当过外人,他的孩子都称我为‘黄胄哥’,或者干脆称‘大哥’。”
 
  20世纪50年代初,赵望云当时是西北行政大区文化部中分管文物事业的局长,主持修建碑林的前身西北历史博物馆,他决定选碑林作为馆址。于是赵望云连家都从粮道巷迁到碑林博物馆内居住。黄胄就在碑林博物馆后院今天石刻艺术馆位置,举办的婚礼。记得我一次去北大街32号省美协,在耿建画室碰到老画家傅恒学,不知怎么说到黄胄结婚之事,傅先生说,他当时才从部队转业进入美协,正赶上黄胄的婚礼,那时他年轻,就给他分配些杂活干,记得让他在院子中撒喜糖,满院子都翻滚着抢喜糖的娃娃们,而当年这群娃娃中如今出了几位大师级的人物呢!我明白至少有赵振川和赵季平。一次和振川兄说起,他马上严肃给我说:“甭胡写,抢糖的没我,仅在地上拾了两颗糖,黄胄哥结婚时我都10岁了。”
 
  可以说,黄胄在陕西的经历,应是他生命中最为精彩的一段时光。
 
  黄胄,男,名淦堂,字映斋。1925年3月生于河北蠡县。因其父四十多岁方得此子,取乳名“老傻”,以求平安。“黄胄”是初中时自己起的笔名,以后一直沿用此名。曾用名梁叶子、苗迪。“文革”中作品曾题名梁蓬、梁泉。
 
  黄胄擅长人物画与动物画,尤以画新疆人物和驴着称。黄胄在画坛被戏称为“驴贩子”。“文化革命”中挨批斗也被造反派喊:“把驴贩子揪出来!”当年挨整时,其他黑画家、反动学术权威都是被关进“牛棚”,而黄胄却被关进了“驴圈”,放了三年多的毛驴。这可真是把老鼠放入了面缸,把老虎赶进了羊群,正遂黄胄心中所愿。三年多时间1000多个日日夜夜,他放驴、喂驴、观驴、画驴,与驴为伴,与驴嬉戏,亲蜜接触,那可是得其所哉。以至孤独中与驴为友、寂寞时和驴对话,你说黄胄对驴之熟悉,世上能有几人呢?他画驴能不画得生动可爱、活泼灵动、栩栩如生吗?而且黄胄早在宝鸡就开始画关中驴了,后几次去新疆下乡采风,更是画了大量的新疆毛驴速写,他与驴有缘,哪可是超越了一切动物。
 
  我小时虽生在西安城里,但那四四方方西安城墙圈里唯一一条以村命名的街巷,叫四知村呀!村里有养羊养牛的,也有养驴的,以驴拉车、以驴推磨。当我孩童时的1955年到1962年,还真是经常和驴打交道。另外,我们玩的游戏有“骑驴”,一人弯腰装扮驴,几个人接连跑上去,双手一撑驴背,从他身上跳过去。唱的儿歌有《小毛驴》:“我有一头小毛驴,从来也不骑,今天我高了兴,骑上它去赶集。手里扬了个小皮鞭,得、驾、喔吁,弄恼了小毛驴,它屁股一蹶呀,把我跌了个嘴啃泥。”再有童谣俗语中的:“狗揭门帘子,驴踢你娃的尻蛋子。”还有让谁去办事,例如玩游戏,他却先要上茅房方便。就说他“懒驴懒马屎尿多”;几个小朋友在一起谝闲传或辩论,外人插嘴说话,会指责他“马槽里咋伸出个驴嘴”;说话办事犯傻,会说他:“你娃的脑袋得是让驴给踢咧?”
 
  黄胄画驴,据他自己说画了成千幅,《少女赶驴图》《老汉牧驴图》《双驴图》《三驴图》《四驴图》《五驴图》《六驴图》《七驴图》《八驴图》《九驴图》《群驴图》《百驴图》,洋洋大观,一个毛驴世界。
 
  说老实话我喜欢黄胄“驴贩子”这个外号,谁叫黄大师画了这么多毛驴呢!这似贬实褒,更有意趣。20多岁的时候,黄胄的毛驴已经画得相当出色了。他的老师赵望云早在1940年就评价他:“黄胄画的驴能踢死人!”。
 
  黄胄认为,驴是人类忠实的朋友,“驴比人好”,所以,他画驴的作品就是对这种最朴实、最忠诚动物的最高礼赞。他画的驴,个个神情独异,姿态万千,或立、或跳、或奔、或跑,准确生动地表现他们打滚、起卧。他赞叹毛驴:“平生历尽坎坷路,不向人间诉不平”。他给画的驴题字:“叫站不站,叫跪不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是谓犟也。书驴温良无此犟性,乃其美德也。”80年代时据传一家驴肉馆托人求黄胄画一幅驴图。他没答应,大家便劝他,说,即使你不画,别人还是照样吃驴肉。他最终还是画了,可在题跋时他却写道:“刀下留情!”画完,他的心情很沉重,说人们对毛驴太不公平,它劳累了一生,最后却落得被杀掉吃肉、皮熬阿胶的下场。
 
  前边多说黄胄画驴,其实,在中国画坛上,黄胄尤擅画场面宏大、人物众多的巨幅作品而闻名。黄胄是20世纪中国最杰出的中国画家之一,也是从长安画派中走出的代表画家,他始终没有忘记恩师赵望云教导他的“真正的艺术家绝不可能诞生于象牙之塔,而是诞生于十字街头。”赵望云先生也是开辟国画写生,深入生活道路最早的实践者,而黄胄无疑也是遵循这条道路的最卓越的后来人。
 
  黄胄的艺术人生是极为坎坷不平的,他经历十年动乱的“文革”。1966年7月28日《解放军报》以《彻底揭露“三家村”黑画家黄胄的反革命嘴脸》为题,对黄胄进行批判。到1972年黄胄又可以画画创作了,为全军美展重绘《亲人》画作。1973为外交部驻外使馆作画,创作出《送粮图》《年青的一代》《风雪送亲人》等。1974年黄胄参加西沙群岛自卫反击战。但此时“四人帮”策划的“黑画展览”在中国美术馆和人民大会堂展出。黄胄作品《任重道远》等横遭批判,被迫再次搁笔至1975年。
 
  黄胄从受迫害到平反,几经反复,粉碎“四人帮”后,黄胄艺术生命又获新生,他受命筹建中国画研究院,虽因病致腿疾仍坚持到生活中去,画风更为奔放。他还在世界各地连续举办个人画展。1991年他又倾自己丰厚的珍藏和一生力作,创建了中国第一所民营艺术博物馆——炎黄艺术馆,并担任馆长。这与他幼年获“炎黄之胄”锦旗,一脉相承。他不忘初心,实践了自己当好“炎黄子孙”的宿愿。
 
  作者简介:
 
  朱文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西安市文史馆馆员、“老西安研究中心”主任,西安市诗书画研究会名誉会长、西北大学中国节庆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西安秦砖汉瓦研究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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