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配得上“大”字的地区,非西北莫属
1978年,时年23岁的我,也是沿着这条线一路跋山涉水,从乌蒙山系乌江水畔,负笈北上,奔向黄河上游的大西北求学。
那段漫长的旅途,让我直至今日,都记忆犹新。从老家黔西出发,经过崎岖蜿蜒的山路,坐一整天公共汽车才能到贵阳;再从贵阳坐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去成都,到成都之后,投亲靠友匆忙休整一天,第二天要再坐一天经宝成线到宝鸡,到了宝鸡再换成蒸汽机车头,一天一夜才到兰州。一路兜兜转转,摇摇晃晃,舟车劳顿,全程走完要四天四夜。
那时坐火车简直是煎熬,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满人的车厢,常常是硬座或无座。数天数夜在车上生活,让我至今闻见火车餐食都感到恶心。
那是我第一次走出贵州大山,却未曾想一下子走到了更加贫瘠的“不毛之地”。
贵州虽山大沟深、交通闭塞,但好歹山清水秀,物产丰饶。而眼前的西北,地表植被稀疏,山峦苍凉莽阔,满目萧索昏黄,一刮风则是漫天黄沙。再加上西北饮食多粗粮苞面,学校条件十分有限,导致我时常消化不良,实属苦不堪言。“满目疮痍”“满腹酸水”,成了我对于西北终生难忘的第一印象。
但在那个年代,与肚子瘪瘪相对应的,却是精神上的极大充实。
彼时的兰州大学,是西北名校,录取分数线极高。我在报考的北大新闻系当年恰好重大调整的情况下,被调剂至兰州大学政治经济系。在“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大背景下,兰州大学承接了大量从东部地区转移来的师资、人才和技术,当时的刘冰老校长,正是从清华调任而来。那个年代的兰大,真的是群英荟萃、大师辈出。在青春作赋的年纪,我们这帮年轻人在西北这片热土上读书学习,艰苦的条件反倒成了专心学习的动力。
这里面还有一件十分有趣的轶事,如今回想起依然忍俊不禁。
当时年轻的我刚到兰州,因为不适应当地干旱的气候,所以时常流鼻血,一度令我十分苦恼。适逢一次夏季骤雨,我兴奋地冲向屋外,想要呼吸一下久违的湿润空气。
没想到刚出去没多久,就听见同学们冲我大喊:王志纲,你赶快回来!
我正享受“斜风细雨”,纳闷地说回去干嘛呢?
而他们却不由分说冲将过来,一把将我拽回屋内。我这才发现,我浑身上下已经黄一块白一块,已然变成了一个“斑马”。
同学们哄堂大笑,我这才明白,原来西北的雨是“泥雨”,空气里含沙量过高的时候,一降雨便会把泥沙伴随雨水带到地面,所以当地人遇到下雨躲都还来不及,更遑论像我一样兴奋地“淋雨了”。
这些虽是笑谈,但也确实反映了西北自然条件之恶劣。也让来自绿色贵州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干旱。
干旱的大陆性气候带来的另一个结果,则是与众不同的风景地貌和自然风光。
在我看来,中国最配得上“大”字的地区,非西北莫属。
大西北承载了从古至今中国人对于雄伟壮丽的全部想象。戈壁的浩瀚粗犷,草原的辽阔秀丽,雪山的巍峨壮美,河湖的奔腾浩荡。这些极致的自然风光在西北这片土地上俯仰皆是。
这种大西北的苍劲雄浑,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开拓了我的眼界,磨练了我的襟怀,以至于多年后我作为新华社记者,行走天下之时,能写出一些稍显眼光和气概的东西来,在我看来都是拜西北生活经历之所赐。
千古绝句多出自边塞,偏安于烟雨江南,多的只能是风花雪月,靡靡之音。
西北的凄风苦雨磨砺了我,西北的苍茫风物陶冶了我。尤其是在兰大的学习经历,深刻地影响了我的思维方式和看问题的格局视野,这样才使我有可能看透复杂事物背后的关联性,将看似不相关的事全部打通。
当然,近些年,西北自然条件的干旱恶劣也有了喜人的改善。今年受几位老友之邀,我回到西北大地,惊喜地发现,兰州城市周边原本光秃秃的山峦变绿了,千沟万壑的黄土戈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青山绿水,森林草原。这种退地还林,大规模的生态重建毫无疑问是目光长远的表现。对于一个地区的可持续发展来说,是十分必要的。
敦煌,敦煌
季羡林先生曾有一个观点十分精彩,他老人家认为:
“世界上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敦煌和西域地区。”
他的这一观点,可以说是一针见血地勾勒出敦煌在古丝绸之路上所扮演的角色。
敦煌艺术之光辉灿烂,也最早构建了我对于河西走廊地区繁荣的西域文明的全部想象。
1982年,刚从兰州大学毕业的我,受当时“东洋留学热”的影响,也一度渴望去日本留学。尽管我在大学期间学过一些日语,但整体的“听说读写”水平,尤其是口语还比较弱。但当时国内日语老师不仅十分紧缺,而且水平堪忧。那么到哪去强化日语呢?
我灵光一闪,想到当时甘肃有很多来华的日本游客,索性直接去国际旅行社应聘当导游,接待日本旅行团,这样能够接触到最好的语言环境。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沉浸式体验学习”。
在接待日本游客的过程中,我惊讶地发现,比起当时的中国人,日本人对于河西走廊的兴趣和热情要大得多。甚至当时旅行社针对日本游客专门开设了名为“丝绸之路”的旅行线路,其路线覆盖今天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而这里面最受其欢迎的,便是敦煌。
我这才知道,敦煌在日本学界及大众心中,早已成了无比珍贵的世界历史文化宝库。1959年,日本汉学家井上靖发表历史文化小说《敦煌》,风行一时,在日本国内掀起了一股旷日持久的敦煌热。但由于中日关系紧张,直至70年代末,才有日本游客得以真正到达小说中描写的古老传奇的艺术秘境——敦煌。
在陪同日本游客多次前往敦煌的过程中,我深深地被敦煌艺术之博大精妙所折服。莫高窟内,历朝壁画连绵不绝,层层叠叠,历经千年风雨,依旧缤纷斑斓,灿若星河。这些壁画以宗教主题为主,多为经变画,涉及山水、神话、人物、动物、装饰,亦有世俗生活相关的主题。人物的容貌、衣冠、装饰皆栩栩如生,历朝历代形态各异,气势恢宏,简直就是一部刻在墙上的史诗。
自古以来,大抵伟大艺术之创作,只有两种驱动,要么是来自帝王之力,要么就是宗教的力量。前者是“要我做”,而后者是“我要做”。当宗教将“要我做”变成“我要做”,人性当中最强大的信念便由此释放,伟大艺术由此诞生。莫高窟如是,泰姬玛哈陵如是,西斯廷壁画亦如是。
从读书时第一次探访敦煌,到后来因事缘机缘多次前往敦煌,敦煌早已成为我内心深处象征着大西北的文化符号。
1979年,甘肃省歌舞团排演的歌舞剧《丝路花雨》,取材自丝路传说和敦煌莫高窟壁画,一经公演,轰动全国。而剧中反映的内容不过是敦煌众多文化史籍中的一小部分,犹如弱水三千,只撷取一瓢,便已惊艳天下。艺术大师如张大千,不过是在洞窟里临摹几分,便足以功成名就,扬名天下。
行文至此,我仿佛穿越漫天黄沙,又置身于大漠深处月牙泉畔的绿洲之中。眼前是千年古窟,耳畔是声声驼铃,远处则是西行的老者浅吟低唱:
敦煌,敦煌……
大西北的人情风物
我这大半生行走中国,同五湖四海的人打过交道,西北人算是非常有特色的。
我对西北人的第一印象,来自于刚上大学那会儿。学校里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第一次见面总要寒暄问候。我又是个爱跟人打交道的人,各个宿舍挨个串门,广交朋友,变成了我的一大乐趣。
当我走到一间宿舍时,看到上铺坐着一个敦实质朴的小伙,脸上透着黑红,耷拉着腿,手里抱着一个白花花的饼状物,低着头安静地啃。我一看这情形,顿时来了劲,冲过去拍了拍他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额叫蔡保成。”一开口便是浓郁的甘肃土话,紧接着便是羞赧一笑,把手里的东西掰了一半递给我说,“吃,你吃。”“这是什么东西?”“馍,馍”。这淳朴热情的态度实在是把我逗乐了。我接着问他,你是哪里人?“甘肃秦安人”。
憨厚淳朴,热情直率,成了我对西北人的第一印象。
这位憨厚朴实的老兄后来走上仕途,官做的也不小。这次我到访兰州,与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们相见,他也在其中。大家把酒言欢,追忆似水年华,提起当年第一次见面的印象,纷纷开怀大笑。
在我看来,西北人的性格里,有秦人的“生”“冷”,但跟老陕又不太相同。相较于陕西人的“蛮憨”,西北人多了几分隐忍,而这隐忍当中又夹杂着几分细腻。
“冷娃”式的倔强很好理解,因为西北的广袤和苍凉与黄土高原无异。大河流淌,黄土飞扬,祁连山下黄河滋养的西北人,都是沉郁稳重,淳厚质朴。
但如果仔细甄别,西北人的性格中还有一丝隐忍和细腻。这种隐忍或许跟宗教的教化有关,同样也与西北地区恶劣的生存环境有关。干旱、严寒、大风,西北的粗犷让千百年来栖居于此的族群变得坚韧不拔,对自然环境的适应力也变得更强。西北人的性格里,少了一些江南烟雨的温婉,多的是铁马金戈的刚毅。
隐忍的后果可能是默默忍受,也有可能是积蓄爆发。西北人的爆发,后果一般很严重。
同时,西北人的细腻也是出了名的。大抵是因为历史上饱经战乱,土地贫瘠,水源短缺,西北人往往生活俭朴,崇尚节约。西北的汉子一般踏实能干,敏于行而讷于言,喜欢默默付出,细心且靠谱;西北的女子大都勤俭持家,吃苦耐劳,性子刚烈坚贞,少有矫揉造作。这些都是隐忍中略带细腻的表现。
镇北堡西部影视城,被誉为“东方好莱坞”,诸多描述西北风土人情的影视作品在此取经拍摄,如《牧马人》《红高粱》《黄河谣》《新龙门客栈》等。
除此之外,在外各种场合,西北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都是简单直率,热情轻松。这或许与历史上西北地区多移民,文化交融频繁有关。无论是中原人、西域人还是游牧的少数民族,定居在此就必须互相接受,团结互助,交流融合。多元的历史文化背景,马背民族的豪爽热情,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西北人的直率、坦荡与包容。
讲到这,我不得不提一下西北人的酒量。西北人多善豪饮,名声在外,我人生中最传奇的一次喝酒经历就发生在新疆。
2005年8月,我受邀去新疆天山,当时接待我的正是新疆天山本地的首富。这位老板十分豪气,飞机刚刚降落到乌鲁木齐的地窝堡机场,旁边的直升机就已经备好了,腾空而起将我们一行人拉到天山脚下的南山牧场,飞机无缝接力,颇有种天高皇帝远的感觉。一进毡房,被称为“新疆茅台“的68度伊力特,像炮弹箱一样放了五箱。
一般人看见这架势可能已经被吓倒了,但是好戏还在后面。主人自称不会喝酒,所以专门请了一个外号叫“天山酋长”的家伙来作陪,他是个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是哈萨克人与河南人的混血儿,四方脸,鹰钩鼻,满脸横肉,走起路来像蒙古人摔跤一样,酒量四斤伊力特,号称“醉了不醉,多了不多”。当时年轻气盛,那场酒喝得真是天昏地暗。最后眼看着不能力敌,只能依靠划拳智取才走出了帐篷。于是,我们两个开始划拳。那实在是我人生中最精彩的一次喝酒故事。
划拳这个东西易学难精,其实就是找概率,抓破绽。当一个人云淡风轻充满自信的时候,都很会藏拙,但当他手忙脚乱、特别是内心慌张的时候,常常是欲盖弥彰,破绽频频出现,因此,一定要懂得怎么给压力。靠着划拳,“天山酋长”喝得酩酊大醉,而我终于走出了毡房。彼时已经晚上十点,但夕阳还挂在天边,天还没有黑尽,稀疏地亮着几颗星星。那真是我人生中最精彩的一次喝酒故事。
讲西北的风物人情,不得不提西北的美食。我一向是美食爱好者,嘴尝中国的最早一站,应该就是“大西北”。
兰州牛肉面自不必提,我此行之一,便是千里来寻一碗面。从面的筋道程度到肉的口感,从汤味的浅厚到辣子的香淡,一碗寻常兰州人的“牛大”都有着截然不同的讲究。这场景让人血往上涌,看得我口水直流。当然,最好吃的“牛大”,一定是在背街陋巷里,排队最多的那家。
西北的羊肉也值得一提。西北人惯吃牛羊肉,西北菜中以羊肉见长,手抓羊肉、羊骨棒汤、开锅羊肉都是名扬天下的西北一绝。
与内地羊肉多腥膻油腻不同,西北的羊自然放牧,逐水草而居,盐分矿物摄取多,肉质鲜嫩无腥膻,简直是不喜羊肉味者的福音。最著名的当属宁夏的盐池滩羊。临夏地区的番羊由于在高原地区放牧,毛长肉厚,也是做手抓羊肉的上等食材。
这些年来,我从陕西的羊肉泡馍、水盆羊肉吃到兰州的牛肉面,从宁夏的手抓羊肉吃到陇上的红焖羊肉,每次西北行归来,珍馐美馔,饕餮盛宴,十天下来要长十斤肉。
西北独特的饮食风物,多年来令我魂牵梦萦。自兰大毕业后,我多在广东生活,极少回兰州。岭南美食固佳,可惜遍寻食肆,也找不到当初那熟稔的西北味道。
大西北,向何处去?
所谓大西北,通常意义上是指西北五省,即“陕”“甘”“宁”“青”“新”。“甘宁青新”四省在地理、历史和文化上更为接近,也是这篇随想录的重点着墨之处。
这么多年来,许多人时常都会问我同样的问题,某个地域的前景如何,这个地方将如何发展?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战略家只能预见现实,但并不能左右现实。
改革开放之后,西北经济起步晚,基础差,与东部发达地区的差距越来越大。
然西北的落寞有地缘格局变化的影响,作为战略纵深,要优先保证稳定与国防建设。西北长期以来在经济发展结构方面试图向东部地区看齐,一味靠投资拉动经济,追求粗放式增长,其后果便是生态破坏、塌方式腐败和贫富悬殊。这些都像枷锁一样,给西北的发展加上了沉重的负担。
那么西北,究竟应该往何处去?站在千年文明的沧桑之变下,这片古老、神秘充满历史厚重感的土地应该如何把握发展机遇?
首先是要找准自己的定位。西北在发展上必然强调稳定优先,要处理好发展与稳定之间的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像其他中国地区一样大开大放,鼓励大干快上显然是不行的。但西北地区兼具广袤土地、大美风光和异域风情,在资源保护,生态恢复的大前提下,背靠内地巨大的市场,一定具备发展大文旅产业的先天优势,且具有唯一性、权威性和排他性。这是对西北的减负,也是对西北的一次找魂。
西北发展文旅产业是大有可为的。西北的旅游资源太丰富了。除了前面提到的新疆、青海和甘肃,西北还有一个大美之地,那就是宁夏。
与戈壁大漠不同,宁夏自古以来却是塞上江南。西夏王朝曾在这里割据一时,我自幼便听过“天下黄河富宁夏”。宁夏平原在贺兰山下一马平川,九曲黄河在这里滋润灌溉。银川地区盛产上好的大米、枸杞、葡萄,以至于身为南方人的我第一次吃到都不敢相信,如此上等的大米竟来自塞北苦寒地。
枸杞是一种名贵的中药,是宁夏最著名的特产之一,有 “红宝”之称,居宁夏五宝之首。宁夏平原四季分明,昼夜温差大,全年日照达3000小时,无霜期170天左右,特别适宜枸杞生长。这里生产的枸杞子以粒大肉厚、籽少味美而闻名,其中又以中宁所产为最佳。
沙坡头的大漠黄河,西海固的荒凉粗犷,宁夏独特的风光和物产,深厚的回族文化积淀,这些得天独厚的文化和旅游资源亟待深入挖掘,这也是很多地区脱贫致富的一条必走之路。
这次疫情重创了国际旅游市场,但也国内消费者将目光转移到西北这片神奇美丽的土地之上,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期。下一步,在充分扩大内需,以国内大循环为主导的经济发展格局之下,依靠内地广阔市场的反哺,将国内市场的购买力充分释放,西北地区的文旅产业发展一定会有巨大的空间市场。
第二点是自然资源的开发与保护。从河西走廊到昆仑山麓,从柴达木盆地到塔里木盆地,整个西北地下蕴藏着大量的能源资源、矿产资源,在地表又有丰富水资源、森林资源、生物资源。这些自然资源作为影响国计民生的战略资源储备,下一步如何开发、利用和保护,对于西北来说具有巨大的探索空间。
第三点最为关键,即对西北地区旅游资源、文化资源的商业价值做全方位挖掘和变现。硬的方面要将西北地区的交通条件、基础设施、配套建设做显著的改善提升。
这里面尤其重要的是交通的改善。四通八达的高速铁路与新建的各级机场,将会把西北纳入到全国交通运输的大动脉之中,这样才能将西北与内地的关联在空间上彻底打通。
软的方面则是要充分挖掘西北地区的文化内涵、精神内核,从数千年文明的深厚积淀中寻找源泉,做大做强文化产业。
大西北的精神内核
大西北这片广袤荒凉的土地上,积淀了太多深厚的文化底蕴。那些有关于人文的东西一旦被挖掘出来,前景不可估量。
大西北的精神内核是什么?
在我看来,就是亘古河山,沧桑浪漫。
亘古,是指西北山河之久远。在中华民族的先民眼中,昆仑山是“万山之宗”“龙脉之祖”。《山海经》里,它是“海内昆仑之虚”“百神之所在”。夸父逐日、西王母、三青鸟,都起源于昆仑山。伏羲登天庭,蚩尤认祖宗,昆仑神话包含了中华先民对于西方异域的全部想象,从那时起,西北就是中华民族的神话与幻想、浪漫与伟大的精神寄托。
大诗人李白用“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写尽了大漠戈壁,江河山川的苍劲雄浑;边塞诗人卢纶用“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把边塞之地朔风劲吹,金戈铁马之势描写的大气磅礴。
而这些古代的豪放胸襟,豪情万丈,是触景生情之悲怆,也是个人孤独境遇之苍凉。万里西北之广大,反衬个人之渺小,才会有类似“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凄凉感。
到了近代,这种孤独与苍凉终于被西部歌王王洛宾用浪漫化解,变成了遥远边疆的青春激情与异域风光。《在那遥远的地方》里,“我愿做一只小羊,坐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寥寥数句歌词,唱尽了西部儿郎的柔情似海,道不完西域少女的万种风情。
对我来说,西北一直都是一种赤诚热忱和沧桑浪漫的代名词。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近些年来,越来越多80后和90后的年轻人也开始发现了大西北的沧桑浪漫,开始追随40年前我们那代人的脚步。
西北,渐渐也成了当代文艺青年的心灵归宿。大批的年轻人自发地涌向西北,感受这片土地上的寂寞与荒凉。这些都与西北文化里的浪漫气质是分不开的。
大西北的未来,应当把这些文艺先驱的孤独,变成一群人的孤独,用天地之大美,让更多的中国人,感受到万里西域,千古文明的召唤,回归到天人合一的原始审美中来。
近些年国内兴起的“阿拉善英雄会”“玄奘之行戈壁徒步挑战赛”,外界看来是一群吃饱了撑的人在寻求刺激,但实际上是把大西北的“孤独审美”带给更多人,做一些有益的探索和尝试。
当下旅游者对于西北的反应和热情是前所未有的,这种来自市场的正反馈对西北的推动和拉动太大了。
我在珠三角的一些企业家朋友,他们曾经去欧洲、北美豪掷千金观光游,却从来没有领略过西北的大美景象。当他们真正置身大西北的旷野之中,看到雪山大河与戈壁大漠,看到落日余晖的壮丽,立刻欣喜若狂,赞不绝口,没想到在中国还有如此大美之地域,纷纷触景生情,感叹个人之渺小,万物之永恒,感慨祖国之地大物博。这正是西北应该展现给国人的东西。
今年的十一假期,西北游火遍全国。携程的数据显示,“大西北”国庆热度暴增475%,其中甘肃热度增长最快,兰州跻身全国热搜城市第四,西安旅游热度上升207%。此外,根据美团的国庆订单量,宁夏、青海、甘肃将是国庆期间新晋旅游热门省份前三名。
可以看出,“到西部去”正在成为国内消费者出游的新潮流,后疫情时代,西北地区地广人稀、人口密度低,正好适应游客躲避拥挤的心理。在下一步中国启动内循环之时,西北必定成为中国重要的文旅宝库。
我相信到那时,西北的真正价值才会被充分挖掘出来。让人们真正看到:天地之间有大美,而大美只对西北情有独钟。让人们真正看到:西北的人文价值与文化底蕴之所在。
在文章结尾之时,我不由想到2015年,我带领团队在完成新疆总部基地的项目策划之后,花了数天时间,走访伊犁、红其拉甫、霍尔果斯等地,看到的是天山绿洲青格达湖、开满鲜花的石河子、白雪飘飘的果子沟、湛蓝透碧的赛里木湖,接触的是传奇英雄锡伯族、热情好客哈萨克、能歌善舞维吾尔,种种西北风情不由让我感慨万千。(文/王志纲)
(本文作者系智纲智库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