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驾照那些事儿

2021-02-01 17:21:55 来源:西部大开发杂志
  “因为你不知道三个月之后会变成什么‘行情’,今天的‘钱’不一定能办明天的‘事’。”刚刚拿到驾照的李小娇耗时两个半月,顺利度过各个“关卡”,对于驾考,她颇有一番感悟。
 
  而去年报名驾照考试的张丹却没那么幸运。直到弟弟上个月拿到驾照,张丹才意识到自己考驾照的周期是异于常人的。按照“规律”,“三个月”是考驾照的“惯用期限”“趁热打铁”是多数“过来人”对于考驾照的“切身感悟”。
 
  “触底反弹”
 
  受疫情影响,驾考曾在今年上半年遭遇三月有余的“关停”,然而疫情没能冲散大众学车的意志,反而前所未有地彰显出“远离人群,独自开车上路”的重要性,于是,在疫情之后,即刻迎来了新的“学车潮”。
 
  据公安部交通管理局统计,截至2020年9月,全国机动车保有量达3.65亿辆,其中汽车2.75亿辆;机动车驾驶人4.5亿人,其中汽车驾驶人4.1亿人,占据了91.1%的绝对优势比例。而这其中,仅三季度新领证驾驶人达1022万人,较去年同期增加12万人。
 
  李小娇便是在这个时候下定决心去学车的,经她“多方打听”,得知在考场学车考试通过的可能性会大一些,她问询多家,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开在小区楼下的驾校门店。
 
  “离这么近,反馈也方便的多,门店在这里,它总不会跑嘛……”事实证明,李小娇的选择是对的,从报名到拿到科目四结束,不到三个月便顺利拿到驾照。
 
  李小娇把自己的“顺利”归结于对信息的“全面掌控”。在她身边,有过太多“悬而未决”的驾考学员,张丹便是其中之一。
 
  4月底5月初,许多地区驾考得以恢复,“关停”之前未考完驾照的学员们“一拥而上”,张丹早在三月份就联系驾校负责人冯教练商量驾考事宜,疫情期间教练以“无法预约”为理由将张丹“拒之门外”,疫情之后,冯教练则以“驾考恢复初期考试人数过多,考试预约失败率较高”回绝了她。
 
  而这一次,有过三次科目二未通过经历的张丹显然没有之前那么淡定了,因为他报名的驾校在疫情期间悄悄换了名字,而改名则意味着驾校负责人与考试场地“关系”的“终结”,而新招学员也不会再使用之前的考试场地。
 
  驾校招生门店开在城中村,张丹每天上下班都会路过,驾校的“改头换面”令她忐忑,毕竟关于驾校“易主推诿”“关停倒闭”的社会新闻从未断绝过。
 
  如今在百度上搜索“驾考”一词,除了驾校的广告,占据网页最多的便是各类有关“教学态度”“收保过费”“请吃请喝”“倒闭跑路”等负面新闻。
 
  前段时间,广东省著名互联网驾校“猪兼强”因无力负担高额的运营成本宣布破产,据不完全统计,“猪兼强”公司有在册学员4.24万人,“未消化”学员约3.34万人,待退学费高达2亿元。
 
  牵涉众多学员与庞大的资金链,“猪兼强驾校倒闭”事件重新将驾校与学员间的矛盾摊开到大众面前。
 
  “跳板”
 
  比张丹早两年,严小小于2017年就在张丹所在的驾校报了名,据她回忆,当时她报名的驾校是这一冠名驾校的总校,驾校承诺每次练车有专人接送。
 
  严小小平日工作繁忙,在考完科目一后便将驾考之事搁浅了。直到2019年,严小小预备买车,驾考的事又很快被提上日程,只是这次,当她再次跟驾校联系时,他的档案已经被当时仅在总校见过一面的冯教练接手。
 
  冯教练曾是总校的教练,据严小小所知,在成为教练之前,他也是这里的学员。冯教练在跟学员交流中透露,他高中毕业没再读书,从商洛来到西安,本想学个驾照去工地上找个开车的活儿谋生,在学车过程中,对驾校的运营模式渐渐熟稔,于是,饶有兴致地担任一名驾校教练,成了他走上社会的第一份工作选择。
 
  显然,成为驾校教练,并非冯教练的初衷,风吹日晒回报低,是“业内”不谋而合的想法。对于冯教练来讲,教练只是一个“跳板”,能够独立运营一家驾校,才是他的“目标”。而从学员到教练,再到分校负责人,冯教练数次的身份转换,不过两年时间。
 
  成为冯教练的学员这件事,严小小事先并不知情。虽然也还是总校的招牌,但换了负责人,严小小总有些迟疑。冯教练看出了严小小的顾虑,第一时间主动回复她,“我只是代总校来教你练车,我们这里车多,学员少,总校也是为了学员能早日拿到驾照才做了这个安排,你放心,在我这儿能保证你在三个月内拿到驾照。”
 
  当大块头的冯教练信誓旦旦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严小小无法不选择相信他,直到在一次学员间的“打赌玩笑”中,严小小看到了冯教练的身份证——原来自己所在的“分校校长”只是一个20出头的“毛头小子”。
 
  “不近人情”
 
  尽管如此,严小小还是“半推半就”地成了“分校”的一员。为了顺利通过驾考,严小小从最适宜练车的四月开始,每个周末都“泡”在训练场地。
 
  在这里,冯教练雇了一位专门负责驾培的教练员——陈教练,每天早上9点到下午6点,除了每周限号那天,陈教练风雨无阻的守在训练场地。
 
  在严小小看来,难的不是倒库侧方“一把进”,而是面对陈教练“一成不变”的“扑克脸”。许多男生学员会为了多练两把在等车间隙给陈教练递烟,心情好的时候,陈教练会“面不改色”的接下,夹在耳后;心情不好的话,则会用“低头看手机”回绝对方。
 
  不能递烟,于是很多女生选择买饮料和早午餐的方式来“讨好”陈教练。严小小表示,“虽然听说教练挣得并不多,但这样的工作‘待遇’也还不错啊。”
 
  除了教练,严小小最想“吐槽”的,则是驾校的“教练车”。用于学员练车的是一辆“门脸”凹陷,频繁异响的比亚迪F1。对于新手学员来讲,离合器松太快导致熄火不算新鲜事,但像教练车这么容易“熄火”的车却并不常见。
 
  严小小是在两次科目二“失利”之后,才从一个考场工作人员口中得知,驾校和考场的离合器是“专门调试”过的。她调侃说,“‘年久失修’的‘特制’教练车‘熄火次数’与令战战兢兢的新手学员的‘挨骂次数’成‘正比例关系’,每次练完车,我都感觉自己腿脚僵硬,这些‘肌肉记忆’是紧张的练车情绪留下的‘后遗症’”。
 
  陈教练虽“不近人情”,严小小还是将内心的不满咽了下去,经过近两个月的训练,她几乎能达到倒库和侧方“百发百中”的状态。也就是在此时,冯教练来到训练场地,提出要尽快给严小小预约考试。
 
  “保过费”
 
  而彼时,严小小只学习了科目二中侧方停车与倒车入库两个项目,甚至连科目三考什么都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国机动车驾驶人考试内容分为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规和相关知识理论考试科目(简称“科目一”)、场地驾驶技能考试科目(简称“科目二”)、道路驾驶技能考试科目(简称“科目三”)、安全文明驾驶常识知识理论考试科目(简称“科目四”)。
 
  其中科目二考试包括倒车入库、侧方位停车、S弯、直角拐弯、坡道定点起步与停车,这五项必考且依次进行;而科目三大路考的考试则包括种类更为繁多的16个考试项目。
 
  在冯教练的一再要求下,严小小成功预约了3天之后的科目二和科目三考试。关于严小小没有培训过的考试项目,冯教练解释说,“这个简单,明天早上我带你练习半坡起步,S弯跟直角弯不存在问题,科目三等去了考场强训就行。”
 
  强训几乎是每个学员的“必选项”。为了学员们能熟悉考试场地与考试车性能,多数学员选择于考试前两天到考场练车。根据考场规定,科目二强训一次为一小时,费用300元,而科目三强训则是将考试会出现的3条路考线路各走一次,也是300元。
 
  直到强训的前一天,严小小还一直认为认真练车是通过考试的唯一途径。强训没能给严小小带来信心,倒打击她不少。强训科目二时,车上坐着四个人,每完成一圈模拟考试流程便轮换其他人,依此类推,一车人常常需要一下午时间才能完成强训。
 
  现实是,考试车比平时训练的车更加难以驾驭,经过大约五六圈的训练,严小小几乎“全军覆没”,科目三强训更是在接二连三地“扣一百分”语音播报中勉强开完的。
 
  按照强训的结果来看,严小小几乎没有通过考试的希望。看到同样强训结果不佳,但胸有成竹的同车学员,她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得到的结果令严小小震惊——同车学员无一例外的交了“保过费”。
 
  原来除了严小小,其他学员对考试前交“保过费”的“潜规则”心领神会而又讳莫如深。
 
  “忐忑”
 
  面对严小小的忐忑,冯教练笑而不语,直到考试前一天傍晚,冯教练试探性地问严小小:“这里还有一个名额,你要不要抓紧一下,一门1800,两门3600。”
 
  拒绝了冯教练,结局毫无意外,严小小的“初战”以失败告终,而与她一同参加强训的几名学员则“如愿以偿”地通过了科目二、三。
 
  没有通过考试,严小小又开始回到训练场地练车,她也是在这时遇到张丹的。跟严小小不同,张丹只交了科目三的“保过费”,因为她听说,科目二如果运气好的话,是可以“凭自己实力”通过的,但结果却是在科目二上屡次“遭遇滑铁卢”。
 
  在张丹的“苦口婆心”劝导下,严小小将科二科三总共3400元的保过费交给了冯教练。在接下来的科目三补考中,严小小顺利地通过了科目三,也亲眼目睹了“VIP”与普通学员间的“待遇差距”。
 
  “我和另外一个学员被安排在同一个考试车上,他被排在我前面考试,他考试的时候我坐在后排。虽然考试有两次机会,但据我估计从他上车到下车也就不到2分钟,而我完整地跑完了整个路程,安全员要求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语音提示却像坏了一般,除了结束某一项的语音播报以外没有任何关于“犯规”的提示。那一天,我顺利地通过了科目三,感慨万千……”
 
  然而,待到科目二补考时,情况却完全不同了,严小小和张丹先后两次补考科目二,无一通过。而年关将至,他们追着冯教练问了好几次,冯教练都以“现在‘形势’不好,过段时间再说”为由拒绝了他们的预约考试申请。
 
  实际上,考试可以由学员自身通过“交管12123”APP进行预约,但在经过接二连三的失败之后,严小小与张丹都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跟冯教练处好关系,才能顺利通过考试。
 
  疫情带给驾考的冲击有目共睹,严小小眼看着3年的驾考有效期限就要过去,冯教练却在此时换了驾校招牌。同样不明其中原委的,还有张丹与群里的六、七个“历史遗留问题”。
 
  如今练车群里的60多个学员,有40多个学员来自于冯教练的“新驾校”,严小小和张丹私下里跟冯教练沟通,冯教练表示因为他们的“保过费”交给了之前的考场,所以他们的考试也只能在原来的考场,关于“屡战屡败”和“保过费为何不生效”的问题,冯教练都以“好好练车一定能通过”的理由回复了他们。
 
  为此,张丹私下问了考场的安全员,据安全员透露,驾校负责人会和考场签订一项协议,用以分成学员缴纳的“保过费”,这里除了分配比例不均形成的矛盾,驾校负责人与考场的亲疏还直接决定了学员能否一次通过考试。学员通过率低,驾考负责人不但要承受屡次受挫学员的不满情绪,考场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也直接影响了驾校的利益,因此,换考场、换招牌也是业内常有的事。
 
  “通过率”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严小小为了自己的驾考不逾期,主动寻找了另外一家保证严小小“科目二一次通过”的驾校,而条件则是一口价2600元。
 
  张丹驾考期限宽裕,但看到两个月便顺利拿到驾照的弟弟,张丹不免内心焦躁,于是她决定再“赌一把”。每晚下班路过冯教练的门店,张丹都要进去“软磨硬泡”一番,其结果是冯教练终于将她安排到一个可以顺利“保过”的驾校。
 
  今年10月份,张丹和严小小都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驾照。虽然有不少像李小娇这样能在“黄金三个月”之内顺利拿到驾照的人,但不可否认,像严小小和张丹一样在驾考路上“命运多舛”的学员的确不在少数。
 
  他们中有人认为自己不够努力,亦有人失利归结为运气不佳,但在驾校对“通过率”的渲染之下,无一不遵循了“交保过费”这一“潜规则”。
 
  据知情人士透露,每场驾考都有一个“通过率”,“通过率”之内的人往往以交过“保过费”的学员为主,而多数没有交保过费的学员都被充作了驾考通过率的“分母”。
 
  开驾校的刘教练表示:“有时候我们VIP太多,为了让交过钱(保过费)的VIP都能通过,我还会从别的驾校买点没交钱的学员名额,以确保我这边的VIP都能一次性通过,当然不得已的时候,我们还会主动‘挂掉’一些没交‘保过费’的学员,为VIP争取更有利的‘空间’……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毕竟这些都有赖于‘系统’。”
 
  所谓“系统”,是指考试时用以判断操作得当与否的语音智能系统——根据公安部《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规定》中对于考场建设的相关要求,采用北斗/GPS卫星定位、物联网传感感知、三维电子地图虚拟仿真、移动互联网及无线通讯、云计算及大数据分析等多项先进技术手段,协助各地驾校建设大型智能化机动车驾驶人考试场,实现科学、规范、有序的对科目二考试、科目三考试全过程自动评判,对驾驶员考场的工程规范、音视频监控、考试过程监控、数据管理等进行综合管理和全程监督。
 
  但在驾校负责人眼里,“系统”并非全然“大公无私”,并且在多数情况下都可以为VIP“服务”,即便失误存在,但也绝不占据优势比例。
 
  “系统”的“失误”会将许多原本应当在“通过”名单中的人“挂掉”,驾校负责人会因此承担利益损失,再来一次的补考费用与强训费用令他们头疼,因此“一次过”,不仅是驾校对学员的“承诺”,也是驾校自身的“期许”。
 
  在很多“老司机”看来,如今的驾考的确要比从前“规范的多”,“塞两盒烟”“钱到人不到”“买驾照”的现象俨然荡然无存,但介于“系统”和“通过率”的漏洞存在,“潜规则”也有了新的生长空间。
 
  在严小小考完科目四的那天中午,候考室里人头攒动,大厅的电子屏幕在一遍遍循环播放着各种交通事故带来的隐忧,而这些似乎都与等待拿驾照的学员们无关,此刻,只有即将开车上路的喜悦洋溢在他们脸上……(文/本刊记者 王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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