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网红打卡地

2021-02-01 17:19:18 来源:西部大开发杂志
  在成为网红打卡地以前,西安人并不知道永兴坊的“摔碗酒”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后劲儿”——连本地都“鲜为人知”的美食街区一度因为“摔碗酒”而人满为患,创造下三天接待42.39万游客的记录。
 
  同样,在成为网红城市以前,重庆人也很难想到李子坝“穿楼”轻轨竟被无数网友“拍案叫绝”,洪崖洞吊脚楼会成为现实版“千与千寻”。
 
  自短视频兴起以来,“网红打卡地”几乎成为旅游城市的“风向标”。但与传统景点不同,网红景点的成名大多出其不意。
 
  近日,一个偶然被拍下纯真笑容而走红的藏族小伙丁真,不但成了其家乡——四川省理塘县的旅游形象大使,他的意外走红,还将理塘县的阳光、雪山、草原和赛马再一次推上热搜。
 
  可以说,网红景点的影响力是有目共睹的:“不倒翁小姐姐”摇曳的身影里隐匿着大唐盛世的婀娜繁华;李子坝的“穿楼”轻轨彰显了“3D城市人”的独特智慧;丁真的纯真笑容中折射出川西高原的原始魅力……
 
  万物皆可“打卡”
 
  在这个万物皆可“打卡”的时代,如果一个旅游地无法拍出漂亮的照片或有趣的视频,可能会十分艰难。
 
  根据百度百科的解释,区别于“深度旅游”,“打卡式旅游”一般指“走马观花”式旅行,即以到达旅游景点为目的,在不同景点之间快速切换,拍下图片、视频发到网上,并留下地点标签,随时记录旅游过程。
 
  早在2019年,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联合问卷网曾就“打卡式旅游”这一话题对2000名受访者进行了调查,调查结果显示:81.1%的受访者表示身边有不少人热衷于“打卡式旅游”;57.1%的受访者认为“打卡式旅游”只为获得别人关注,旅游体验单一;42.4%的受访者则认为这样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看更多的景点。
 
  在热衷于打卡的年轻人看来,尽管游玩过程“囫囵吞枣”,但只要能完成“打卡”这项“神圣的仪式”,为此牺牲再多的时间和精力也在所不惜。
 
  有人驱车1000公里,只为和“不倒翁小姐姐”“牵一次手”;有人排号2000桌,只为喝一杯网红奶茶;有人堵车1小时,只为与名叫“立马回头”的公交站牌合影……摩肩接踵的人群,动辄数小时的排队时间,价格不菲的门票,都丝毫不能阻挡游客前往各类网红景点打卡的热情。
 
  有趣的是,《经济学人》曾在一篇关注我国“打卡式旅游”的文章中将“打卡”直接翻译成“daka”。文章认为,社交媒体改变了全球旅游业,从上镜的景点上传照片或视频到抖音或快手等网站,在中国被称为“打卡”。人们涌向打卡目的地,不是为制作精良的视频或精美照片,只为表明我也去过那些受欢迎的地方。
 
  在最短的时间内前往最多的景点,并在社交网络上留下寻觅“诗和远方”的“证据”,是“打卡”的“终极要义”。
 
  事实上,热衷于“打卡”,起因并不仅仅是社交网络的兴起,早在“跟团旅行时代”“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已蔚然成风。
 
  2014年时,一名外国记者写过一篇题为《跟随中国团“闪游”伦敦》的文章,文章中提到,中国旅游团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前往最多的景点,伦敦塔半个小时,白金汉宫外仅停留10分钟……即便文中描述有夸大之嫌,但其中反映却也值得反思。
 
  与数年前有所不同的是,短视频社交网络的风靡,将热衷于“打卡”的跟团游从“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升级成了“下车拍照,上车PS”。
 
  成也“网红”,败也“网红”
 
  然而,方寸屏幕间呈现的美食美景往往并非都“名副其实”,“网红打卡地”“光环”之下,隐匿着近几年旅游城市的浮躁与急功近利。
 
  抖音短视频里,只能看到游客摔碗时的激情与豪迈,但在现场,碎碗渣和泥水浑浊在脚下,5块钱买来的“豪迈”前阻隔着需要等待几个小时的“蜿蜒长龙”……如今,一天摔烂2万个碗的摔碗酒已然“过气”,只有堆积如山的碎碗渣还记录着这段“网红打卡地”的历史,而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涌向下了一个网红打卡地。
 
  美食打卡之外,近几年层出不穷的网红书店也出尽了风头。被称为“书香之城”的西安,仅2018年一年,书店就从800家飙升至2000家。书店中的“网红标杆”——天津滨海图书馆不断出现在新闻热搜中,其新颖的建筑结构,为无数网红书店的成长提供了范例,美国时代周刊更是将其评为“2018全球最佳场所”第一名。
 
  与传统书店相比,年轻人热衷于打卡的网红书店更应当被称为“景区”。作为热播电视剧《庆余年》的取景地,滨海图书馆每天接待的“游客”数以万计。网红书店大行其道的今天,馆藏数量已然不是彰显图书馆品味的最佳标准。
 
  一家书店能够被称为“网红书店”,要有令人啧啧称奇的外观或室内设计,动辄三层楼高的书架给人以视觉冲击,昏暗的灯光、舒适的沙发随处可见,木地板泛着淡淡光晕,能拍照、溜娃、买文创、喝咖啡,才是网红书店的“标配”。网红书店,不再是寻求知识的“天堂”,反而有了些许“景区”的意味,于是许多人调侃道,这届年轻人,一年打卡过的书店,比看过的书还多。
 
  如果说书店的转型还透露出些许线下销售模式的无奈,那么珠穆朗玛峰成为网红打卡地则令人费解。2020年是中国人首登珠穆朗玛峰60周年,从1990年到2005年,有超过2200名初次登山者试图登顶珠穆朗玛峰,然而从2006年到2019年,这一数字便迅速增加到了3600多。数据显示,2019年5月23日登顶珠峰的人数达到创纪录的344人,与之前2012年5月19日245人次登顶纪录相比,增加了40%。
 
  从最初的每年几个人,到几十个人,再到如今每年几百人,珠穆朗玛峰的背包客从一开始都是经验丰富,且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而如今的背包客中,有一大部分都是业余的登山客。
 
  除了勇者的信仰,许多只为在朋友圈“打卡”的业余登山客并未做好攀越珠峰的准备。《珠峰:求求你们,别再把我当网红打卡地了》中的描写令人触目惊心,背包客为登顶打卡的惊鸿一瞥,甚至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在海拔8000米的‘死亡地带’,有人滚下山崖,有人缺氧而死,有人为返程救队友最终牺牲,有人最后死里逃生,却永远失去了双手,甚至鼻子。而过度的商业化让珠峰的环境污染与其他景区一样,到处是垃圾,成为一座垃圾山。”
 
  逃离网红打卡地
 
  成为网红打卡地,意味着将带来不计其数“不请自来”的游客,巨大的流量效应为城市旅游发展助益颇多,但“网红打卡”背后,还可能潜藏着游客的“趋之若鹜”和城市的“急功近利”。
 
  近日,住建部对湖北省荆州市巨型关公雕像项目和贵州省独山县水司楼项目进行调查并发布通报。
 
  湖北省荆州市在古城历史城区范围内建设的巨型关公雕像,高达57.3米,违反了经批准的《荆州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有关规定,破坏了古城风貌和历史文脉。
 
  贵州省独山县在影山镇净心谷景区内建设的水司楼,建筑高达99.9米,投资高达2.56亿元,存在脱离实际、滥建“文化地标”、破坏自然景观风貌等问题。
 
  作为城市地标,600岁的紫禁城见证着北京城的过往,拓荒牛雕塑标记着深圳的开拓进取,古典园林里生长着苏州的温婉……成长为网红打卡地,需要岁月的洗礼,文化的积淀,情感的记忆,“长盛不衰”的网红打卡地,富含网红的流量和打卡的乐趣,却不会因为热度的消失而迅速“冷却”。
 
  巨型关公雕像与水司楼事件,折射出“网红打卡地”对城市旅游发展的强大诱惑力,网红打卡地在传播城市形象方面有巨大的流量效应,但“生搬硬造”出的网红打卡地总是空洞,魅力与生命力不能与生俱来。
 
  在旅游不断遭受“网红打卡”标签支配的今天,流量效应几乎透支了城市旅游的想象力,洪崖洞、茶颜悦色、摔碗酒……那些广泛传播的网红打卡视频,让其所在的城市一炮而红,不断攀升的旅客流量之外,也几乎定格了我们对一座城市、每一个景区的印象,仿佛西安人就必须是喝完酒就要摔碗,重庆人必须火辣朝天,不到珠峰非好汉,书店的装潢设计必须令人啧啧称奇……
 
  如今,“网红打卡地”早已不是新鲜事物,甚至在层出不穷的新奇景点里,游客已然开始对贴有网红标签的事物免疫,毕竟,小屏幕里的“美好假象”终会被“戳破”,千奇百怪的商业噱头带来的“火爆”亦会“冷却”,而旅游城市静水流深的真实魅力,潜藏在每一个平凡的清晨与夜晚里。(文/本刊记者  王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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