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以小学为根基

 

　　《齐物论释》是章太炎代表著作之一，用解释庄子《齐物论》来构建自己的齐物哲学思想，章太炎运用了训诂考证以及义理探寻的方法，对《齐物论释》一书进行了章句注疏，章太炎出身书香世家，早年师从古文经学家俞樾。由于在清朝时期，多数学者沿用了汉代训诂研究经学的方法，使得章太炎在古音古字方面有着深刻的见解。在研究小学方面章太炎认为：“凡治小学，非专辨形体，要于推寻故言，得其经脉。不明音韵，不知一字数义所由生。”，“滞形体者，又以声音可遗，遗则形为糟柏，而书契与口语益离矣。”[1]何为小学？小学乃文字之学，章太炎所作的《文始》，就是依据《说文》中象形独体字和准象形独体字五百多字的字形演变以及字音变化，寻求它们演变发展的脉络。在《新方言》中，他就搜集了多个地区的方言，用今音证古音，用古语证今言，说明了本字借字的发展变化。

 

　　章太炎的《齐物论释》一书对庄子《齐物论》逐字逐句做了解释，在《齐物论释》中，章太炎以佛家唯识思想为起点，通过文字辨析，分析了语言和思维的关系，进而判断语言的性质。章太炎在他的齐物哲学中不光分析了语言和思维的关系，还辨析了由于语言表达类型的区别，从而导致的思想上的差异。就像章太炎所说：“言者是为有相分别，依想取境，如其分齐，以成音均诎曲，自表所想，故谓之言。” [2]由于章太炎的齐物哲学希望能够排遣名相，所以就要通过对语言、词汇等进行分析，从而达到哲学反思的目的。章太炎在《齐物论释》中说道：“云何究竟名？ 寻求一实，词不副，如言道，言太极，言实在，言实际，言本体等。”[2]在齐物哲学中，章太炎还根据佛学中的“密诠”与“显目”来解释词根和语义的变化。《齐物论释》中说道：“若夫累名相香，取其引伸，异国亦多此类，故有显目、密诠之殊。” 如《摄大乘论》世亲释曰：“言姿洛者，显目坚实，密诠流散。”“烈波陀者，显目生起，密诠拔足。波陀名足，殖名为拔。”贝贝尼尼者，显目离间语，密诠常胜空。贝者表胜，戌者表空，尼者表常。”“波鲁师者，显目粗恶语，密诠住彼岸。波表彼岸，鲁师表住。”寻其意趣，本以累名成语，然其所诠，与彼二名有异，虽意相引伸，而现相有别。从二名之本义，即是密诠；从累名之现义，即是显目。”[3]

 

　　在《齐物论释》中，章太炎以小学为根基，充分表达了他的哲学思想，同时也展现出了鲜明的民族特点，以及为之后的文字学研究奠定了充足的理论基础。

 

　　二、以玄学致广大

 

　　章太炎在以小学为根基的前提之下，将佛学、庄学以及西学融会贯通，凭借佛学思想发掘庄子学说的义理。1897年至1913年是章太炎研究庄子思想的主要时期，其间章太炎完成了两部重要著作《庄子解故》以及被他自己称之为“一字千金”的《齐物论释》。其中《齐物论释》表面看起来是注解庄子《齐物论》，实质上是在表达自己的齐物哲学思想。

 

　　几乎所有的思想家都逃不开世界本源的问题，章太炎也不例外，他运用了佛家思想“真如”的概念：“真谓真实，显非虚妄；如谓如常，表无变易。谓此真实，于一切位常如其性，故曰真如。”[4]他认为“真如”就是事物的本源，章太炎作为一个近代思想家，也受到了西方哲学的影响，但他认为无论是柏拉图的“理念”还是儒家的“太极”，甚至是老子的“道”，都无法代替“真如”来表达世界本源的意义。章太炎认为，世间万物都由“真如”这个本体而来，所以万物应皆是平等，也就是所谓的“齐”。“非独等视有情，无所优劣，盖离言说相，离名字相，离心缘相，毕竟平等，乃合齐物之义。”这是章太炎给“齐物”所下的定义，他认为“齐物”乃是平等。庄子的“齐物”认为，不仅人与人之间平等，甚至人与物也应该平等，然而章太炎却以为这种“平等”仅仅是形而下的，真正的平等是消除“是非之心”，是形而上的，章太炎生于清末民初社会动荡时期，此时的中国被世界列强瓜分欺凌，章太炎提出的“平等”思想，无疑是为当时的革命提供了强有力的思想支持。人们追求自由的权利以及社会自由发展的权利都是章太炎所坚持的。他认为，客观上的平等是不存在的，人们要做到的是人权的平等，自由的平等。正所谓：“平等而咸适”。“不齐而齐，上哲之玄谈。”这是章太炎对于平等的真正见解。

 

　　章太炎又提出了“体非形器，自在而无对。”他说：“近人所谓‘自由’，是在人和人底当中发生的，我不应侵犯人底自由，人亦不应侵犯我底自由。《逍遥游》所谓数；‘自由’，是归根结底到‘无待’两字。他以为人与人之间底自由，不能算在饥来想吃，寒来想衣的时候，就不自由了。就是列子御风而行，大鹏自北冥徙南冥，皆有待于风，也不能算‘自由’。真自由惟有‘无待’才可以做到。”[5]真正的自由是无待的，不假借任何外在的事物，这才是自身纯粹的自由。“体非形器”中的“器”指的是事物的框架，是一种思维定式，一种刻板的概念。“体非形器”就是说要摆脱这种惯有的思维定式的束缚，不被刻板的概念所绑架，这样才能达到真正的自由。章太炎所谓的自由，更多强调的是独立自主，在精神和思想上的自由，而独立自主也具有社会性，不只是个体的独立。他认为一切文化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我们应该尊重其发展的自然规律，他认为人们不应排斥西方文化，但也不应一味崇洋媚外，要批判的吸取和学习西学，同时对外弘扬中国的传统文化。章太炎以这种自由，为当时的社会变革以及救亡图存提供了有力论证。

 

　　三、结语

 

　　“理绝名言，平等而咸适；体非形器，自在而无对。”章太炎用《齐物论释》向我们阐释了他所以为的平等自由思想，为庄子《齐物论》增添了一种独特的诠释角度，也为当时的社会发展变革提供了思想理论支持。章太炎将庄子和佛学的思想进行了统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摒弃了庄子“心如死灰”的悲观思想，同时发展了佛学“众生平等”的理念，提出了“平等”的思想。结合了庄子的“逍遥”以及佛学中“空”的思想，提出了“自由”的思想。章太炎集百家之所长，以独特的视角和理解，最终成就了具有章氏特色的齐物哲学思想。为中国近代哲学史上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武欣怡 西北大学）

 

　　参考文献

 

　　[1] 章太炎.中国现代学术经典.章太炎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

 

　　[2] 章太炎全集:齐物论释·定本·庄子解故·管子余义·广论语骈枝 体撰录·春秋左氏疑义答问/上海人民出版社；沈延国等点校.—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3] 孟琢：《齐物论释疏证》，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

 

　　[4] 林国良，《成唯识论直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

 

　　[5] 章太炎．国学概论[M]．北京：中华书局，2007.

 

　　[6] 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

 

　　[7] 姜亮夫，王仲荤，沈延国，等，点校，章太炎全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8] 孟琢, 李聪. 《齐物论释》与中国语言文字之学的建立[J]. 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0, 042(002):79-86.

 

　　[9] 陈少明. 排遣名相之后-章太炎《齐物论释》研究[J]. 哲学研究, 2003(05):31-38.

 

　　[10] 李智福. 庄子"齐物论"属读辨正[J]. 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8(6):144-152.

 

　　[11] 李智福. 齐物与忠恕:章太炎"以庄证孔"思想发微[J]. 齐鲁学刊, 2019, 000(001):24-34.

 

　　[12] 许慧. 章太炎的《庄子》研究探微[D]. 苏州大学, 2014.

 

　　[13] 姜义华. 章太炎思想研究[M].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5.

 

　　[14] 惠兆阳, 杜珍妮. 章太炎的唯识学研究[J]. 武陵学刊, 2017(06):46-51.

 

　　[15] 黄侃：《文字声韵训诂笔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