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石峁狂想曲

2021-09-22 11:09:10 来源:未知
作者:王六;原载《西安晚报》
 
  神木真神!
 
  因杨家城(古麟州城)有唐时三株奇松,故金名寨,元名县,本身就极具神秘色彩,其实揭开神秘面纱的神木更神!
 
  作为陕西面积最大的县,这里有中国最大沙漠内陆湖红碱淖,有全世界最大的野生遗鸥种群,有全国第二产煤县的底气,有中国百强县、工业十强县的光环,这里更走出千秋忠勇杨家将,留下千古家国情怀名篇《渔家傲·秋思》,江山如此神奇,已是让人惊羡不已,谁知进入本世纪,以“中国文明前夜”入选“2012年十大考古发现”“世界十大田野考古发现”,以及“21世纪世界重大考古发现”的石峁遗址石破天惊、横空出世,神木再添神话,可谓神乎其神!
 
  而石峁之神,在于其一连串的中国之最,将中华文明早期似是而非的神话传说,人格化还原为历史真实,又欲抱琵琶半遮面,任性地甩出一大串问号,任人遐想。
 
 
  时间上,石峁城的发现,打通了中华文明纵向传承发展的文脉。作为中国人,大都以中华文明是世界上唯一未中断延绵至今的文明而自豪,开口上下五千年,闭口炎黄子孙,这无可厚非,因为未曾中断是事实。但在国际学术界,中华文明诞生的认定,一直以来采信的是甲骨文面世的3500年,因为考古界通行的文明界定三标准,一是有城市,二是有文字,三是有礼仪或权力象征的建筑、器具。4300年前、425万平方米的城池、300年繁华史的石峁,将中华文明的可考史提前了800年。作为新石器时代晚期至夏代早期的遗存,人们有理由相信,这或许就是黄帝都城昆仑城。是石峁将神性的黄帝人性化,证明“哥不是个传说”!《史记》:“黄帝崩,葬桥山”,桥山在陕北;《水经注》:“禹治水,壶口始”,壶口在陕北,中华文明传说中的标志人物活动区域、活动时段,恰恰与石峁兴盛时区大致吻合。陕北与石峁遥相呼应的延安芦山、府谷寨山,和石峁周围的卫星城类建筑更说明,石峁方国特征明显,区域政体中心位置不容置疑。2001年“中华文明起源与早期发展综合研究”项目启动以来,石峁考古算是找到了中华文明的根。
 
  从生产力发展决定作用来讲,石峁所在的黄河支流、秃尾河,是早期人类可驾驭、可利用的自然资源,从黄河支流到黄河干流,再到蔚蓝海洋,人类文明探询是循序渐进的,以商都京畿为中心的“五服”说,是文明进化的必然选择,从规律上讲,二者并不互相否定。
 
 
  空间上,石峁玉器、陶器、乐器、石雕、彩绘、海贝等众多发现,找到了中华文明多元构建的密码。解构中华文明早期传说,不难发现,除了夸父追日、后羿射日、精卫填海,女娲补天这类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不屈探询外,更多的是文明融合的线索。人文初祖黄帝征服东夷、九黎,战降炎帝、蚩尤,统一华夏的过程,就是中华文明多元构建的过程,因为,东夷、九黎、蚩尤、神农部,本身就是华夏的一部分。陕北作为中华多元民族构建的历史沙盘,既有被认为正宗的黄帝陵,又有被视为鬼方文化的李家崖遗址,还有匈奴都城统万城,这些是不同时段的文明遗存。包括石峁城所处的秃尾(yǐ)河,也是土谷浑音变,反映的是中华民族交融的演变,这成后话。而那早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就有国际市场的海量石峁玉,从质地上讲有墨玉、玉髓、黑曜石、碧玉、岫岩,作为不产玉的石峁,这些远至天南海北的域外材料,石峁时代是通过哪带哪路传来的?用现在流行语所谓国际化视角来看,是谁人参与了这样的大流通?又是以怎样的方式被加工成璋、刀、戈、钺等不同形状“藏玉于石”“以玉为兵”的?同理,远离大海的石峁,那些非“至则无可用”的海贝、鳄鱼骨又有何特殊用途?
 
 
  石峁开发,抽丝剥茧,惊喜不断,只有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想不到的,没有先民做不到的。从城垣规模测算,12.5万立方米的石料、难以计数的巨型柏树纴木,该有多大的劳动强度?华夏第一城石峁,作为东亚史前最大城址,是如何率先完成古人由地下穴居式建筑,到地上建筑的蜕变升华的?那皇城台、内城、外城的三元建制,那2100多平方米的史前最大广场,那中国最早的瓮城、马面城防设施,最早的纴木营造法式,特别是东门的设计,利用日出方位角能让夏至日朝阳直射门道,并照亮瓮城东北面的壁画,这种精准的天文知识和建造技术的熟练应用,该有何等的生产力水平才能胜任?那海量的骨针,最细的竟不足一毫米直径,可想而知当时的手工到了何等精细程度。至于彩色壁画、骨笛、骨哨、陶哨、口簧的大量出土,中国最早的山羊遗骸的发现,说明石峁其时有了相对稳定的狩、牧、农业支撑,追求精神享受成了时尚。石峁壁画几何图案与秦汉时代壁画风格的审美趋同,独立或墙面石雕纹络与青铜器纹饰的高度相似,这一印证弥足珍贵。石峁发现的中国最早弦乐口弦琴,《诗经》时代还是流行乐器,至今羌人还在用。而这羌人可是在陕北地地道道生活征战过的民族,陕北府谷镇羌堡(新民),安塞平羌(坪桥),富县羌村(大申号),最能说明问题,那么羌人除了“羌笛悠悠霜满地”的历史画面外,与石峁人又有何关联?
 
  也许,石峁留给人们的疑问,远远大于它已经交出的答案,这就叫考古,这就叫历史。
 
 
  比如底座24万平方米、顶部8万平方米、有9级层状的皇城台,与古埃及、玛雅的金字塔建筑间的形似不形似,能告诉人们什么?与中国历史上的“玉门瑶台”又有何关联?至于那些在中外博物馆中似曾相识的人、兽面孔,在石峁石雕、陶器中频频亮相,又能作何解释?与开放的对外域文明成果的吸收利用相反,作为一座城,其功能无非是城防、互市,城防功能从石城配套的哨所设施能说明问题。不过,在那个文明前夜阶段,那令石峁人畏惧的敌方是谁?那万邦朝圣互市的人又从哪来?
 
  神奇石峁是世界级的天然博物馆无人质疑,它又何尝不是世界级的文明题库!在吊足人们胃口的同时,那庞大城垣有无就地改造利用类团团迷雾时时考验人们的智慧,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王六,大名王建领,1958年生,陕西米脂县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陕北民谚”传承人。走上社会,分别从业工、农、商、学、兵,先后供职村、乡、县、市、省,长期从事陕北文化田野调查研究。出版《把根留住——陕北方言成语3000条》《留住祖先的声音——陕北方言成语3000条》(增订版)、《陕北民歌300首》(五线谱版)等专著;总撰稿并出品的全国第一部六集方言纪录片《陕北话》获2018年国家广电总局优秀奖并全国推荐。散文《又见核桃压枝低》被2014年陕西中考语文试卷列为阅读答问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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